来自春天的信件 “沂蒙无孤”行动两周年调查
□临报融媒记者 彭庆东 李萍 胡晨
8000多名志愿者，累计行程240多万公里，走访摸排孤贫儿童5317人，进行“一对一”结对，扶贫、扶心、扶智，精准帮扶最需要帮助的人，让他们的生命走进春天。
在人们普遍不再写信的年代里，临沂市孤贫儿童志愿者服务团团长徐军的书橱里，却整齐码放着几千封信件。这些信，来自全市的几千名孤贫儿童。
根据最近三封来信的内容，临报融媒记者踏上了采访的路程。这是2020年4月18日，沂蒙大地春风荡漾，山花烂漫。
第一封信：
是你给我一个家
三年前的春天，徐军叔叔带着钱和礼物，来到我和爷爷的小屋子里。爷爷让我说“谢谢”，我憋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说出这两个字来……
兰陵县“不会说话”的8岁孤儿乐乐，使徐军对资助孤贫儿童的方式产生了动摇。多年来，他每年从企业盈利中拿出三分之一用于这项事业。可是，年年“送温暖”，多数孤儿却年年“不说话”，原因在于他们的自闭、悲观。他认识到，不能只搞单纯的物质帮扶，而要针对孩子的心理和教育精准施策，给孩子以家的温暖、成长的氛围。
2018年4月19日，一个明媚的春日。经过一年的筹备，在政府部门的指导和支持下，徐军拉起“临沂市关工委孤贫儿童心理辅导志愿者服务团”的旗帜，开启了“沂蒙无孤”行动。全市的教师、干部、企业界人士纷纷加入，目前志愿团成员达到8000多人。
志愿者队伍不专业，怎么办？
仅2019年，他们就举办千人以上志愿者学习会和道德大讲堂20场，线上线下学习会200多场。通过学教育、学心理、学传统文化，提升志愿者的道德素养和帮扶水平。
孤贫儿童情况不明，怎么办？
两年来，志愿者自驾车辆，利用周末和节假日上山下乡，走访摸排事实孤儿及单亲父母无劳动能力、残疾人无经济来源家庭的儿童。最终，他们摸清了全市孤贫儿童的具体数字：5317名。
徐军告诉记者，在这场摸排中，志愿者走遍了全市9494个村居，累计行程240多万公里。两年时间里，全市164个乡镇、街道相继组建了志愿者服务团，随后志愿者与所有孤贫儿童实现“一对一”结对，组建了“临时家庭”。
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父母的乐乐与当地志愿者付浩结成了对子。
清晨，从临沂城西行，记者一行来到兰陵县磨山镇。在乐乐家里，我们了解到，志愿者在当地政府资助下为他家修缮了房屋，与爱心企业联合为他加入了意外伤害保险，为他办理了入学手续，带他做了视力检查与矫正，为他购置了课桌椅和学习机……在志愿者服务团的奔忙中，这里有了家的温馨和生机。
志愿者付浩说，乐乐喜欢在墙上涂鸦，爷爷发现后斥责他“不务正业，胡写乱画”。他得知后，为乐乐送来了彩笔和纸张，乐乐渐渐把他当成了亲人。
乐乐虽然略显羞涩，但还是向我们背诵了写给志愿者服务团的信：
有了新的家，有了志愿者亲人，我敢抬头看人了，也敢与别人说话了，在村里也有了小伙伴……
第二封信：
是你陪我长大
陈叔叔不知来了多少次，踩得爷爷家门前的小路都不长草了。一开始，我和爷爷都往外赶他。
有一次，爷爷满院子追着打我，正好陈叔叔来了，他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我。
前年春天，我们家来了7个志愿者，问我愿意跟着谁，我一下就扑向了陈叔叔……
写信的孩子叫腾腾，家住罗庄区褚墩镇，一岁的时候父母出走，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中午时分，记者来到罗庄区，敲开了陈德功家的门，迎面迎上六个孩子。他们向我们问好，给我们倒水、洗苹果，然后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
陈德功说，在与腾腾对接前，他接受了志愿者服务团的系统培训。他被告知，物质帮扶不是重点，“扶心”才是关键，而心灵关怀的方式就是陪伴。要“一盯20年”，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更不能让一个孩子失足。
于是，陈德功每周一次去陪伴腾腾，后来干脆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里常住。
腾腾有个坏毛病，“拿人家的东西跟拿自家的一样”，为此遭尽了村民的白眼甚至打骂。村民与他，陷入了“厌恶—逆反”的恶性循环。
陈德功从尊重他做起，给自己孩子一个拥抱，也要给腾腾抱一个；给自己孩子买双鞋子，也会给腾腾买一双。然后，只要发现他的一点点进步就大加赞扬。
腾腾也有了很多的人生第一次：第一次坐轿车、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逛公园、玩“淘气堡”，这些都是在陈德功陪伴下实现的。
慢慢地，腾腾改变了。两个月后，陈德功对腾腾说：“叫我爸爸可以吗？”腾腾喊了声爸爸，跑出门去大哭一场。
陈德功没有止步，他在“一对一”的基础上，把周围镇街孤贫儿童中的11名“问题儿童”陆续接到家里：
俊杰，今年16岁，没有父母，也没有爷爷奶奶，到处偷盗、打架；
兴旺、兴才孪生兄弟，今年6岁，父亲偏瘫，母亲智障，4岁的时候口齿还不清楚；
云龙，今年15岁，没有父母，患有网瘾，离开手机就头疼，被陈德功接来的时候还带着止疼片；
……
“熊孩子”们到了一块可热闹了，有的半夜大哭，有的一天出走四次，还动不动就扭打成一团。一天傍晚，俊杰不见了，陈德功打着手电筒在雨中寻找，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半才找到他。
即便这样，陈德功并没有放弃陪伴。
针对孩子们的“大吃大喝”，他带他们走访特困人口，告诉他们“我们节省一点，他们就有吃的了”。当晚，孩子们掏出零花钱，“集资”27元给特困人口买来方便面。
针对孩子们的“游手好闲”，他带他们来到兴旺、兴才家，亲手给他们的父母洗澡、剪指甲，被打动的孩子们纷纷拿起工具打扫卫生。
说话间，午饭时间到了。俊杰早已炒好了4个菜，腾腾为每个人盛上了鸡蛋汤。饭前，大家齐诵“感恩歌”。吃饭时，大家互相递饭、盛汤。
在大家的鼓动下，腾腾读起了写给志愿者服务团的信：
陈爸爸为了陪伴我们，只能趁晚上在自己的小厂里加班干活，也只能在天亮前开车给客户送货。他老家在平邑的山区，父母年龄都很大了，他还要每周回去照顾老人……
听到这里，陈德功憨厚地笑了。
孩子们一起送别我们。记者突然想起，相处的三个小时中，没有一个孩子玩一下手机。
第三封信：
是你让我飞起来
从村里到镇上，就要走10多公里山路。姑姑说，临沂还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我多想长上翅膀，飞到遥远的地方去看一看。
傍晚，记者驱车进入蒙阴县垛庄镇，来到写信女孩恩在的奶奶家里。临沂市孤贫儿童档案记载：恩在，11岁；妹妹恩熙，9岁。恩熙出生后，父母因诈骗罪分别被判刑18年。
对接她们的志愿者刘涛，是一家脚手架出租公司的高管。在恩在的奶奶家，刘涛悄悄告诉记者，家里出了“大事”以后，奶奶经常怨天尤人制造“负能量”，而姑姑一心想弥补孩子的缺失，又太惯着她们姐妹俩。
同时，恩在、恩熙的学习成绩和学习态度都比较好。如果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对孩子的教育成长非常不利。
除了辅导学习、捐赠各类书籍，刘涛认识到必须让孩子走出家庭，开阔视野，启发心智。正如孤贫儿童志愿者服务团提倡的，让“扶智”与物质帮扶、心灵关怀同步进行。
去年国庆假期，刘涛推荐恩在、恩熙参加了在临沂举办的“航空航天科普展”。她们与1200名孤贫儿童一起，观看卫星返回舱模型、体验VR时空穿梭、向科学家提出问题，无所顾忌地玩、聚精会神地学，完成了一次寓教于乐的“筑梦行动”。
志愿团还依托沂蒙的红色资源，对孤贫儿童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在孟良崮、在大青山、在红嫂故里，恩在、恩熙与全县孤贫儿童一起，走进革命旧址、观看红色展馆，还回到学校向同学转述“红嫂”的故事，受到了爱党、爱国、爱家乡的教育。
据刘涛介绍，志愿者服务团除了组织上述主题活动，每年的暑假、寒假还举办夏令营、冬令营，各地分团每个月还会推出各类课外活动，组织当地孤贫儿童分期分批地参与。
罗庄、沂水等县区还专门建立了“心灵家园”“国学讲堂”，由志愿者腾出自家房子作为场所，为孤贫儿童的周末和假期提供学习的地方。在这里，志愿者为他们辅导功课，还开设国学、美术、武术、礼仪等选修课。
去年，在政府专项帮扶措施下，恩在、恩熙由当地转学到了临沂市区的学校。第一年的学费由刘涛主动支付，此后将由相关慈善公益基金支付。随后，刘涛也从临沂的公司调到了济南的总部。但是，他仍坚持每周回来探望一次姐妹俩。
当着记者和刘涛，恩在念起了她写给志愿者服务团的信：
我当上了小组长，负责检查作业，组织课外活动。但是，我不如妹妹恩熙勤快，可能是我长得胖的原因吧。不过，我学会了画画，学习成绩进步也很大。
我的理想是当老师，妹妹的理想是当医生。刘涛叔叔，是你让我们飞了起来。
采访后记
“帮助他人向善、向上，内心就会充满力量，自身也会得到升华。”在回答“只有付出，不计回报，累不累”的提问时，志愿者们这样说。
临沂市对孤贫儿童的精准帮扶，凝聚起社会各界巨大的力量，冲破了全市最后的贫困堡垒，改变了数千孤贫儿童的人生。中国关工委主任顾秀莲、山东省委副书记杨东奇分别作出批示，建议各地推广临沂的做法。省内的济南、青岛及省外的襄阳、老河口等地，已借鉴临沂成立了志愿者服务团。泰国、马来西亚等国的一些地区，也准备推行这种帮扶模式。
（为保护未成年人起见，文中对孤贫儿童使用了化名。）
志愿者与对接的孤贫儿童一起春游
陈德功与他的“儿子们”
孤贫儿童圆梦行动夏令营（2019年8月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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