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和东大楼
小镇最风光的地方有三个:火车站、供销社大楼和电影院。看电影是哥哥姐姐们喜欢的事情,影院里面黑咕隆咚,我们也不喜欢。我们最喜欢的,是火车站的绿皮火车和卖东西的大楼。
云端中(滕州)
我家住在界河镇旁边的村子,站在村前就可以看见绿皮火车呼啸着穿过小镇。界河镇北面,有一条古代滕国和邹国的界河,这是小镇的名字的由来。
小镇最风光的地方有三个:火车站、供销社大楼和电影院。看电影是哥哥姐姐们喜欢的事情,影院里面黑咕隆咚,我们也不喜欢。我们最喜欢的,是火车站的绿皮火车和卖东西的大楼。
我家有一台14寸的西湖牌的黑白电视,电视里面的城市让我充满了向往。绿皮火车连着城市和乡村,让我没有缘由的喜欢。七八岁的时候,我跟着婶子和表姐,第一次坐上了绿皮火车进城。绿皮火车有很多,只有从兖州开到徐州的绿皮火车在小镇停留几分钟。
小镇的候车厅不大,座椅上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当绿皮火车缓缓而来,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火车停下了,人突然多了起来,没有人排队,我被挤着上了火车。那一刻我有点慌乱,好在火车上人不多。我找了靠近车窗的位置,跪在座位上,脸贴着玻璃,不眨眼地望着车外。
绿皮火车缓缓前行,车窗外面的世界梦幻一般。我第一次觉得,田野就像电视里的风景。婶子和表姐有点着急,嫌绿皮火车开得太慢。我却想,能坐一天的火车多好啊。火车上有我没见过的盒饭,还有不分男女关上门就可以用的厕所。
回来,我们还是坐火车,城市的火车站是要排队进站的。我排在人群里,一个穿制服的叔叔拦住我,伸开手臂横在我头顶,对婶子说:“这个小姑娘的个子这么高了,都有一米二了,要买半票的。”婶子一愣,说:“我们来的时候,界河车站的人就没让买她的票。火车要开了,现去补票也来不及。”
大人交涉着,绿皮火车就在离我几步远的铁轨上停着。我一低头,绕过叔叔的手臂。叔叔笑了:“这小姑娘真机灵啊。”我有点骄傲,蹦蹦跳跳上了绿皮火车。绿皮火车载着我回来,又完成了一次梦幻穿越。
城市很远,火车也不可能常坐。大多数时候,我还是看着绿皮火车来来回回。好在,还有大楼可以经常去逛逛。小镇算是乡村的城市,大楼是小镇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大楼,后来被称为“东大楼”,东大楼在铁路以东,临近火车站,那时候是时髦商品在小镇的展销地。东大楼的商品琳琅满目,就像电视里看到的一样。“琳琅满目”这个词也是我从电视里学到的,很多很多的好东西,果真让我们看花了眼。
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有奖储蓄,就是在东大楼门口举行的。我和弟弟摸奖,摸了不少洗衣膏,爸爸的手气好一些,摸到过洗脸盆和毛巾被。这样热闹的活动不多,好在逛东大楼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小孩子来说,干逛不花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和小伙伴们你拥我挤,扶着玻璃做的柜台,踮着脚看货架上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可以看上半天,落地的风扇,会唱歌的八音盒,好吃又好看的糖果。我们瞧得热闹,不小心就趴在玻璃柜台上,售货员翻着白眼,“小孩,一边玩去,弄坏了柜台上的玻璃要赔钱的。你有钱赔吗?”
我们讪讪地走出东大楼。我想,我一定要爸爸带我来买东西。这样想着,去东大楼的时候,西看东看,满怀期待。爸爸发了工资,带我们赶会,我终于可以在售货员面前趾高气扬一回。弟弟要了大白兔奶糖,包装纸上可爱的兔子是不穿衣服的。我则看上了电视里做了很长时间广告的小白兔牙膏,那是小孩子用的牙膏,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穿衣服的兔子。
东大楼的洗化柜台在东南角,我直奔柜台,指着牙膏说,“我要小白兔牙膏!”售货员翻翻眼皮,“不卖!现在不能卖。”我没了精神,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我身边的爸爸。爸爸问,“货架上有货为什么不卖呢?”售货员不耐烦了,“那是进的新货,还没定价格呢。”看我噘嘴,爸爸用商量的口气说,“那大概多少钱呢?你估摸着留钱不行吗?”售货员声音大起来,“那不行,要是留少了,我还得自己赔钱。留多了,你愿意吗?这是公家的东西,还没定价,我可不敢随便卖!”爸爸碰了一鼻子灰,问我要不买别的牙膏,我当然不愿意了,“我是小孩,我不要大人的牙膏!”
这是我小时候最后一次上东大楼,吃到了美味的大白兔奶糖,还因为没有买成广告里的小白兔牙膏伤心了好久。后来,我有了自己用的牙膏,却不是小白兔的,小白兔让我想起东大楼售货员的白眼,再也不想买了。
小镇的火车站,现在是半荒芜的模样,早已不停客车了。绿皮火车,也成为渐渐消失的事物。东大楼破旧不堪,远离了时尚和新潮。
那一次,我走过东大楼,刚好有火车过。听着火车的轰鸣,我格外想念绿皮火车和东大楼里那支小白兔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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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阳谷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