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作家“绘”出的运河“画卷”

大众日报 2020-11-17 09:34 大字

□ 康建军

“春酒不同醉,春花空复开。美人临卫水,客子滞燕台。”在明代诗人谢榛的笔下,运河名城临清也是一个暖风熏得游人醉的绝妙去处。谢榛的诗歌向世人展示了山东运河的文学景观和曼妙画卷。

明代作家因为南来北往屡次经历山东运河的缘故,对山东运河地理景观与文学空间进行了不厌其烦的书写,其关注对象也集中在纵贯鲁西南北的山东运河这一区域,其中不乏佳作。

河道景观“画卷”

卫水西来、汇川北往,明代诗歌中大量关于沿岸农业、工程、景致的作品,构成了河道景观“画卷”。

站在鳌头矶上,明代李东阳眼中的临清风貌是繁花似锦的:“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樯万斛来”,千家麇集、万斛来贡,临清当之无愧为运河繁盛时期的“小天津”。当然诗人笔下也并不是只有青山绿水,如明代吴宽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沙尘暴的例子:“黄沙障天天半昏,炮头风急万马奔……”由于山东运河区域所在的鲁西地区是黄河故道,大风挟持着飞沙走石,也会让天色、水色变得浑浊不堪。

济宁素有“车马临四达之衢,商贾集五都之市”的美誉,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起到了“南通江淮、北达幽燕”的重要交通枢纽的作用。贡奎的《济州》有:“旧济知何处?新城又作州。危桥东去驿,高堰北行舟。市杂荆楚客,河分兖泗流。人烟多以簇,聒耳厌喧啾。”其中危桥、高堰都是运河行经城市时对城市景观的改造,高堰维护了河道的安全,但高高的堤堰、危桥无疑增加了居民的心理不适,同时也使得平原地区一马平川的景观掺入了河道景观的元素。同时,诗中的旧济、新城的对比概念,也反映了城市的位置空间变化,这也是一个自然地理环境变化影响到城镇住址选择的案例。

同样的,在朱德润的《飞虹桥》中,我们也可以读出桥梁的突兀对于城市景观的改造,“任城南畔长堤边,桥压大水如奔湍。闸官聚水不得过,千艘衔尾拖双牵……太平风物知几许,耕商处处增炊烟。明朝北上知旅叟,叟持清樽求赠言。欲图丰骈真未暇,为君写作康衢篇”,诗行里桥压大水、奔湍不息,与闸官聚水、不得通过看起来是矛盾的,但同时也写出了当时的工程手段与技术手段,对于河道自然水流的无可奈何,以及需要人力牵挽航舟的景象。在熙来攘往的河道两侧,旅客、纤夫、贩夫走卒的市井喧哗,也升华为繁荣的山东运河商业图景。

湿地景观“画卷”

鸣蛙垂柳、青蒲寺观,明代诗歌中大量关于运河渡口、泉源、沟汊的作品,构成了湿地景观“画卷”。

明代胡翰的《夜过梁山泺》,提到了作者从梁山赶赴寿张旅程的见闻,“日落梁山西,遥望寿张邑。洮河带泺水,百里无原隰。葭菼参差交,舟楫窅窈入……野阔天正昏,过客如鸟急。”在梁山泊四望,百里的视野里,竟然没有平原和低地,那些低下的原隰,在诗人的视线里,是蒹葭参差、苇荻翻飞的景象,道阻且长,船行又慢,也是作者叹息遥望寿张邑可见而不可及的缘故。运河及相关附属设置如水柜、泉源的蓄水,增加了运河两岸湿地景观的魅力。袁桷在过运河的时候,也描绘了鸟鸥出没、柳丝荇带的河湖水乡景观:“交流千寻峰,会合百谷水……碧澜渺无津,绿树失其涘。扬帆鸟东西,击楫鸥没起……柳丝翠如织,荇带组交薿。出日浮钲金,明霞纡绶紫……波清凫聚阵,日落鱼会市。”

明代王世贞曾经对卫运河、卫运河边的寺庙、驿口写过一首诗,将运河上行旅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河流曲曲转,十里还相唤。那比下江船,扬帆忽不见”,诗中用卫运河河流的弯弯曲曲,来反衬大江中的行船和在运河中行船的景致是不一样的,因为运河水体的存在而自然生成的河湖景观、鸣蛙垂柳、青蒲寺观,都是山东运河相对于内陆的一个特色“画卷”。

运河首先是一条河,其次是一条人工河,其在历史上与人类的劳动美凝结在一起。在吟咏山东运河的文学作品中,有很多篇直接涉及山东运河本身,运河本身的河道、泉源、水闸、堤坝、湖泊、湿地、荷池、溪流本身,就成为了文学景观营造的主体,作为本体为河湖水系的山东运河,就具有了相应的文学景观的营造。运河本体的河湖水系,对于文学景观的营造,是一个基本的客体。运河的水路难行,陆路也泥泞不堪,明代王大化的《东昌还》就描写了当时的交通状况:“百里真难行路难,草泥潦水上银鞍。暂借青蒲依寺坐,正愁红日隔林残”,鉴于当时水陆交通的实际情况,泥潦难行,水道却成了鸣蛙和垂柳的乐园,给行人平添了一些阻碍。但诗句却写实性地描述了湿地的自然景观。

行旅景观“画卷”

两岸秋声、半江明月,明代诗歌中大量关于运河闸坝、旅行、抒怀的作品,构成了行旅景观“画卷”。

明代李东阳的《夜过仲家浅闸》,写了在乙未月丙戌日的月夜,因为夜间河水异常,导致船搁浅在仲家浅闸的河道中,而疏导河运的官吏在夜间并未当值,因此民众争相逃难、呼声震天,形成了一个“民船弃死”争相赴闸的场面,楫倒樯摧、一片灾难场景:“日维乙未月丙戌,青天无云月东出。舟人喧豗夜涛发,翻沙转石纷出没。是时水浅舟在地,闸口崔嵬昼方闭……民船弃死争赴闸,楫倒樯摧动交碎”,民船在闸口的两侧、船民和旅客在河岸的上下,一片呼天抢地、惊魂甫定的状态,而管理运河的官员,却无一现身,可见对于民生的漠视。而人家居户、远近无存,禾黍麦田、付之一扫,山东富庶之乡的民居和财物,年年都成了瓠子河水中浮沉之物。如往昔朝代的人们一样,诗人王崇献也在吁请着治水达人,能够提供治河上策,以保一方之安宁。

济宁城南门外常聚集着上千艘货船等候启闸放行,其货船之多往往把十里运河和越河挤得满满的。元代揭傒斯在《济州会源闸记》中提及了闸作为水利枢纽的重要性,“辨方物以定贡赋,穿河渠以通漕度。乃改任城县为济州,以临齐鲁之交,据燕吴之冲,导汶泗以会其源,置闸以分其流。”

诗人王揆在诗歌《临清阻泊》中,惟妙惟肖地说出了闸官的威严和皂隶的苛责:“河渠启闭问官程,闸吏威严阻客行。晓塔晴开蓬外影,夜涛寒上枕边声。”这与后代康熙的《过临清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显然是享受了举国之力的优待,舟橹迅捷:“岸转蒲帆速,樯回树影低……连岁歌云汉,今春释惨凄。往还为赤子,注意在黔黎”,除了帆速樯疾之外,波倾浪齐,俨然一片歌功颂德之声,这又是另一幅海清河晏的盛世“画卷”。

明时济宁有一个非常流行的《竹枝词》(佚名)中称,“济宁人号小苏州,城面青山州枕流。宣阜门前争眺望,云帆无数傍人舟。城中圜阓杂嚣尘,城外人家接水滨。红日一竿晨起侯,通衢多是卖鱼人。”一副红日鱼市、熙来攘往的商业市镇景观,跃然纸上。济宁也好、枣庄也好、聊城和德州也好,作为运河城市,的确享受了快速发展的政策红利。

有明一代,著名的山东作家大致集中在两条线上,一是自济南府的历城、章丘向东,到青州府的益都、临朐,直至莱州府治掖县的东西一线,二是兖州、东昌二府自济宁、阳谷经东昌府聊城、临清到德州的山东运河沿岸南北一线,这两个区域串联了众多富庶的州县城镇,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文化昌明。经济的发展带动了地方文化的繁荣,并葆有了长时期的昌盛。而山东运河作家和作品的繁盛,也是与当时运河畅通有着直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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