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地震半月记
编者按
10月1日9时23分,凉山州越西县发生里氏5.0级地震,没有人员死亡,但全县有341户、1023间民房倒塌和严重损坏。
越西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震后,记者前往灾区,在走访中发现——
零死亡的原因,除了事发于白天,更重要的是近年越西防震减灾工作做得扎实,“地震来时,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远离建筑物,到开阔空旷地带躲避。”这样的认知已烙在群众心中。
越西已意识到当地民房存在的不足——建设场地不科学、房屋结构不合理、材料和施工不合要求,绝大多数房屋没有抗震性能。毕竟5.0级地震震级并不算大,可全县仍有341户民房倒塌和严重损坏。
即将到来的冬天,让失去家园的受灾户面临很大的考验,这也让当地党委政府头痛——重灾区与贫困村集中分布区基本重叠,受灾群众灾后自我修复能力很差。
越西地震发生半月之际,我们采写了这组报道,希望给那里带去问候,带去温暖。
1
行走灾区
“10·1”地震造成越西28户房屋倒塌、313户房屋严重损坏，眼下一个迫切的问题摆在受灾户面前——
当贫困村遭遇地震寒冬中村民何处安身？
□本报记者 徐登林 吴梦琳 文/图
秋雨绵绵，劲风凄凄。寒露刚过，行走在越西县竹阿觉、依洛地坝、申果等乡镇的山上，即使身裹厚厚夹克，记者仍然感觉寒气袭人。
这里，一周前的10月1日，曾发生过里氏5.0级地震。地震震级虽然不大，但仍然造成越西县倒塌和严重损坏民房341户、1023间。
越西县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全县40个乡镇的289个村有208个贫困村，另有31个极度贫困村，此次地震重灾区与该县贫困村集中分布区基本重叠。
自我修复能力极弱，341户在地震中失去家园的村民如何越冬？如何生活？如何重建家园？
废墟上坐月子的妇女
她身披一件察尔瓦，躬身坐在倒塌房屋的土坯上，身体和察尔瓦严实地裹着一个婴儿，脚上没有袜子，仅穿着一双拖鞋，旁边的丈夫紧偎着母子俩。10月10日傍晚，当记者在竹阿觉乡如宝村沙呷组看到这一幕时，心痛不已。
9月30日，22岁的吉力衣哈初为人父——早上8时30分，妻子生下一个结实的男婴，村民们纷纷前来道贺。
10月1日9时23分，沉浸在喜悦中的吉力衣哈刚杀完一只鸡，准备给妻子炖点汤滋补身子，不幸的事发生了。“先是听到很大的轰响声，接着感到地往下沉了一下，然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我第一反应是地震了。”吉力衣哈回忆说，他赶紧冲到床边抱起婴儿往屋外跑，边跑边告诉妻子地震了，妻子衣服没顾得多穿就跟着丈夫往外跑，夫妻俩刚跑过围墙来到空旷的菜地，“轰”的一声巨响，50多平方米的土坯房塌了。
当天，吉力衣哈在邻居的帮助下，在倒塌房屋后的坝子里支起锅灶，又从父亲家里弄来荞面和马铃薯，总算给妻子做上了热腾腾的伙食。10月2日凌晨1时多，吉力衣哈从紧急赶来的县政府救援人员手里领到了一顶帐篷、棉衣及食物。
在依洛地坝乡则且村尔苏组，村民麻卡木加给记者讲述了一个同样惊心的故事。10月1日9时23分，在山上放羊的麻卡木加亦感到了地震，于是，他飞快地冲回家中，发现家里的一面墙已经倒塌，幸好三个儿女都在学校，妻子也在山上劳作。
微薄存款撑不起建房梦
地震发生后，麻卡木加家的房屋被鉴定为“倒塌”，一家人被禁止去房屋内活动。麻卡木加一家五口人只有暂时寄居在相邻的表哥家。
由于震区海拔较高，11月中旬左右就会降雪，且村民居住较为分散，因此在安置时，越西县以鼓励村民投亲靠友、就近分散居住为主。“虽然表哥一家人并没说什么，但时间久了自己总感觉很不方便。”麻卡木加说。通过很多天走访农户，记者非常理解麻卡木加所说的不方便指的是什么。
越西县竹阿觉、依洛地坝、申果等地震重灾乡镇彝族村民的房屋都是一个建设模式：前后墙和左右山墙合围成50至80平方米不等的空间，中间用二至四个木架间隔，形成三至五间房屋，富有的家庭于间隔处做上板壁，一般家庭根本没做间隔，所以，虽然厨房、卧室和贮存室有空间区别，但感觉就在一间大屋内。如果两大家子人住在这样一间大屋内，尴尬自然在所难免。所以，“重建自己的房子”成了麻卡木加最大的盼望。
虽然有盼望，但如何重建房屋，麻卡木加也“不知道”，忙于应对生活，全家没有存款。吉力衣哈夫妻俩以前在外打了两三年的工，但目前家里的存款也仅有两万元，“要重建房屋，一般要5至10万元。”离开吉力衣哈家的废墟时，从他茫然的双眼中，记者读到的是无助和期盼。“我们县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全县40个乡镇共289个村，有208个贫困村、31个极度贫困村，此次地震重灾区与贫困村集中分布区基本重叠。”越西县扶贫开发和两项资金管理办公室主任阿说伍里说，贫困村民年收入普遍低，灾后自我修复能力很差，依靠自身力量重建家园基本不可能。
声音沙哑的县委书记
10月10日，在古二乡俄布村洛坡组，吉吉作洛正在和侄儿一起，研究怎么将家里在地震时损坏的一面墙进行修补。“家里人太多，现在暂时借住在儿子家，生活不太方便，也照顾不了牲畜。”吉吉作洛说，大房屋受损比较严重，对偏房进行加固，应该可以让一家人过冬。
“冬天快到了，地震重灾区大多是海拔2000米以上的二半山和高二半山，这么多没了房子的村民如何过冬成了我们最头痛的事。”10月9日下午，在凉山州委常委会上，越西县委书记袁洪向常委们汇报灾情时声音沙哑。
越西地震发生在10月1日国庆节假期的第一天，这一天，全县所有机关和事业单位干部职工终止休假，投入到抗震救灾工作中。太多的靠前指挥、拍板而不得休息，袁洪和县上很多党政干部一样，心力交瘁。但是，干部们至今也不能休息，地震带来太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据统计，在地震中，越西县房屋倒塌28户、84间，严重损坏房屋313户、939间，一般损坏房屋2439户、7317间，直接经济损失5360万元。“倒塌和严重损坏的民房341户必须全部重建，其余一般损坏的房屋部分需要重建部分需要修补。由于县上财力有限，必须请求州、省给予支持。”阿说伍里说。
在凉山州委常委会上，越西县县长肖正权建议，震区民房重建应将发改部门的以工代赈易地移民搬迁项目、规建部门的农村危旧房改造项目、国土资源部门的避险搬迁安置项目、民政部门的彝家新寨建设项目等捆绑实施。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些项目的任何一个单项，多则2.5万元，少则7000元，都无法完全解决问题。
肖正权的观点得到依洛地坝乡党委副书记、乡长阿加木呷的认同。他给记者举例，该乡极度贫困村——衣吉村去年建设彝家新寨，政府各种捆绑项目资金补助4.5万元，要求每户村民自筹5000元，很多村民都感到力不从心。
“无论是省上资金或者是州上资金，无论是单项补助还是捆绑实施，都应该尽快落实。”阿说伍里认为。
2
震后反思
2012年，越西县抽样调查全县农村民居抗震设防情况，高山及高二半山的农村民居95%没有抗震性能，平坝及经济发达地区民居80%没有抗震性能——
抗震“低设防”给农房建设敲警钟
□本报记者 徐登林 吴梦琳
“房子虽然倒了，但没有人员死亡。”这是越西县竹阿觉乡如宝村吉坡组村民阿古伍加嫫在地震之后备感幸运的事。最近几日，记者在越西县“10·1”地震重灾区乡镇采访，常常听到村民类似的感慨。
无一人死亡，是否意味着越西民房可以高枕无忧？
幸运的一家
10月10日18时许，天渐渐地暗下来，越西县竹阿觉乡如宝村各家各户的放牧人开始吆喝着把牛羊往家里赶。吉坡组村民阿古伍加嫫开始整理帐篷里零乱的被褥，并加固帐篷外的拉绳，前来发放生活物资的越西县民政局副局长田阿木帮助她找来一块大石头，将拉绳牢牢地绑在上面。
10月1日早上的地震让阿古伍加嫫家70多平方米的房屋倒塌了，现在一家3口住在政府发放的帐篷里。“还有什么困难？生活习惯不？”田阿木询问。“感谢政府关心，有帐篷睡，有粮食吃，我感到很满足。”阿古伍加嫫说，地震中没有失去一个亲人，她觉得很幸运。
10月1日9点23分，阿古伍加嫫跟女儿和媳妇围着锅庄吃马铃薯，丈夫在切黄瓜准备烧汤。“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巨响，紧接着房子像在往下沉，随后人感觉左右摇晃，房子发出各种声响。”阿古伍加嫫说，她和丈夫同时感觉到地震了，丈夫抱起女儿，她喊叫着媳妇往屋外跑，刚刚来到院子里，房子发出一声闷响，一面墙倒了。“房子倒了，人没事。”当天中午，远在广州打工的儿子向家里打来电话，阿古伍加嫫叫儿子不用回来，安心在外面工作。
幸运非偶然
发生在阿古伍加嫫家的幸运故事是不是偶然？竹阿觉乡党委副书记、乡长王福明的回答是：不。“今年5月12日，越西县开展了防震减灾科普宣传活动，6月26日，又举行抗震救灾应急大演练。”王福明说，随后，乡上也在各村村民中举行了相应活动。
“发生地震后，我们赶快跑到村里，一边打电话通知各组组长，一边挨家挨户地喊，让他们跑到安全地带。”竹阿觉乡如宝村村支书木出木支回忆，村里有不少家庭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只有小孩和老人在家，要求各组的组长第一时间专门到这些重点户了解情况。
同一时间，在乡政府内，民兵和党员组成的突击队伍也迅速集结。“11时过，县上的工作组抵达乡上，全乡总共召集到的60多个民兵和党员，已分成四个小组开展抢险和灾情统计工作。”竹阿觉乡党委书记赵雄说，在每年的防灾演练中，在各个村组，都会按照实际情况制定避险点，这次救援小组进入到村里后，发现几乎所有的村民已经按照演练时的要求，躲避到了安全的指定地点。
“地震来时，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远离建筑物，到开阔空旷地带躲避。”阿古伍加嫫还记得活动教给她的知识。
除了科普知识进农家，越西县近年来很多防震减灾工作都走在凉山州前列。比如，省州为了将防震减灾工作向基层延伸，要求乡镇、县级部门地震应急预案应向县防震减灾局备案，而越西县还要求村地震应急预案应向乡镇备案，学校医院地震应急预案向主管部门备案。“以地震预案备案为契机，越西县防震减灾工作各方面，包括组织领导、工作措施和责任分工都向村组延伸。”越西县防震减灾局局长侯西才说。
民居也设防？
在“10·1”地震中没有人员死亡，是否意味着越西民房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恰恰相反”，侯西才认为，此次地震无伤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地震发生的时间是9时23分，这时，村民大多在外劳作，如果地震发生在晚上，情况也许不会如此乐观。
2012年，越西县防震减灾局对全县农村民居抗震设防情况进行了抽样调查，从对该县越城镇、大瑞乡和新乡乡的24个村调查的情况来看，高山及高二半山的农村民居95%没有抗震性能，平坝及经济发达地区民居80%没有抗震性能。“建设场地不科学、房屋结构不合理、材料和施工不合要求是最突出的三个问题。”侯西才说，村民的很多土坯房不但没有构造柱和圈梁，甚至简单的墙筋都没有。
在地震重灾区采访中记者发现，面对同样的地震，不同房屋的损失程度确有很大差异，比如说，阿古伍加嫫家的房屋部分倒塌，而同在如宝村的吉力衣哈家房屋却完全坍塌。“原因在于，阿古伍加嫫家的房屋是土木结构，而吉力衣哈家房屋完全是土坯房，前者房中的木架有一定的抗震能力，而后者一点都没有。”越西县城乡规划建设和住房保障局质监站助理工程师童明飞认为，越西县土坯房和土木结构的房屋在地震中存在很大安全隐患。
隐患如何解决？侯西才认为，新建民房应该达到抗震设防要求，结束农村民房完全不设防的状态。凉山州防震减灾局局长周仕伦亦赞成这个观点，他说，从2013年《凉山州建设工程抗震设防要求管理办法》颁布后，该州一般工业和民用建设工程纳入抗震设防要求，重大工程和生命线工程纳入地震安全性评价备案审查，效果十分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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