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路过生命中 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凉山城市快报 2016-04-01 16:26 大字

文/何万敏

不管路途迢迢,到亚洲腹地做一次充满冒险精神、甚至前途未卜的探险,颇为盛行。到了二十世纪初已近“白热化”的程度,冒险家的足迹也几乎深入陆地各个角落。山峦叠嶂的大凉山因为神秘莫测,对于胆子更大的人,似乎更像是一片诱惑之地。

一个名叫多隆的法国探险家,受法国地理学会公开派遣,于1907年上半年,完成了从越南殖民地进入中国,由云南跨过金沙江,经会理到达宁远府(今西昌),再穿越大凉山昭觉、美姑、雷波抵达宜宾的探险。

就在法国少校多隆率领的探险队穿越凉山仅仅一年之后,另一支由英国人组成的探险队又站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但这一次,他们显然没有他们的前行者那么幸运,顺利走出“彝族禁地”并带着骄傲安然回到他们各自的国家。

尤其不幸的是,领队布鲁克还把身家性命都留在了那个名叫牛牛坝的地方,卒年28岁。

相关资料显示,布鲁克生于1880年7月,年轻时就已经赫赫有名。18岁时即成为英国约克郡骑兵队成员,参加了英布战争;20岁时成为著名的奥尔德肖特第七轻骑兵旅的队员,随后荣升为陆军中尉。退伍之后,他一心想去世界各地探险。1903年至1904年,他与布里克、布内特尔班克、布朗一起组成著名的“四布探险队”,穿越了整个非洲大陆,回国后引起巨大的轰动,也因此被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看中,成为这个著名的自然科学机构的一员。1906年,布鲁克进入中国,从上海出发西行,从藏北地区进入青藏高原,穿越了西藏,还成为最早受到十三世达赖喇嘛接见的英国人。1907年,他第二次从上海进入内地,这一次,他把目标定在藏东地区、川西高原和横断山东缘的大凉山。

即使是在那三十几年以后,在中国的科学考察者眼里,大凉山也是不可轻易而入的:

这是一块连绵数百里的神秘地域,……这块区域的独特性之一在于,在当时出版的地图上,这一区域几乎是一片空白。西洋探险家,藉由中央政府的庇佑无所顾忌地进入过新疆、甘肃、宁夏、蒙古、西藏及青海等边疆民族区域,或考察探险或掠夺文化资源,而面对大凉山夷区却始终“望洋兴叹”,零星的几次尝试大多无疾而终。

置身这样的背景前,当布鲁克踏上凉山这块神秘的土地,面对四周连绵的群山气喘吁吁之时,我们还是应该佩服他英雄般的气概。只不过,年轻人的自恃与孤傲,也会在此后让他付出永远无法挽回的代价。

布尔克站立在寒风刺骨的牛牛坝,勇武的豪情澎湃,这位英国探险家领享着冬日的冷太阳,竟暂时忘记了高原的冷峭。他眯起大海浸淫的蓝色眼睛眺望,不知内心是否荡起孤独的恐慌。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的孩提时期正是在候播乃拖度过。从牛牛坝沿着连渣洛河逆流而上,候古莫、采红、候播乃拖一线小道,隐约起伏于山间。喘着粗气翻山越岭,往后才隐约感觉到生命一定与层叠万变的自然有着某种神秘的契合。大凉山腹地古拙雄浑的风景,焕发着斑斓深邃的迷人光芒。尽管一切都是默默的,即使连渣洛河与美姑河两河交汇,峡谷间只应起一阵短暂的和声。世界的浩瀚如相连的群山永无止境,民族个体的时空融入地域与国家的历史时空,围绕这条静悄悄的历史古道,一切遥远的事物都是那么陌生……

需要说明的是,在资讯相当发达和查询非常便捷的今天,要完全弄清楚布鲁克本人短暂人生的历险记或者来龙去脉,仍是困难与吃力的。简单如人名就有不同的说法,巴尔克(Dona Burk)、约翰·布鲁克(John·Brooke);还有他在凉山的死亡时间,按照多隆和以后曾昭抡、林耀华的记述为1909年,而福格森写明的具体时间是1908年11月24日。综合能够查找到的史料辨析判断,我采信的是后者,即WoWo福格森(Fergusson)的专著《青康藏区的冒险生涯》(Adventure,Sport and Travel on the steppes)。因为这本1911年在英国伦敦出版的书,主要根据布鲁克的探险日记,以及与布鲁克同行的米尔斯的笔记而成,叙述布鲁克为了弄清楚当时地理学界尚不清楚的布拉马普特拉河与雅鲁藏布江的源流关系,而从青海寻求进入西藏最终未能如愿的经历,从成都到阿坝、甘孜、康定等嘉绒藏区的游历,从成都经峨眉地区到凉山彝族地区的游历,包括布鲁克被杀的事件的详细经过。而作者本人为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英国内地会成都传教站的传教士。

先看看多隆是怎么说起的:

1908年3月,我和这位英国旅行家在镇通见过面。那时他已完成了对西藏的探险,再次来到云南。他好像理所应当地、并且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计划,向我们索要有关穿越彝区的一些资料,我很痛快地给了他。同年12月,布尔克先生和另一个英国人一起到达宁远府。他几乎是马上把那位不愿冒这次险的伙伴留下,带了十六个汉族民夫,就进入了彝区。……他既不找任何助手,也不带保人,自己带着粮食、帐篷,自己生活。

不幸的是,布鲁克遇到了灾难。多隆亦深为惋惜:

开始阶段的顺利,增加了他的勇气。他要去新的地区探险。……原来是秋海偏北地方的阿尔霍(阿侯——作者注)部落的一个贵族,反复向他要那支引起众人赞叹和羡慕的枪,但被他拒绝了,那个贵族要用刀砍他。布尔克把这个男人及猛扑上来的其他彝民都杀了。然后他想从那里逃走,但彝民们追踪而来。他躲进一户人家,在那里作了奋勇抵抗,一直坚持到最后一颗子弹,打死了十二个彝人。但他和十四名同伴都被杀害。他们中只有两人活了下来,当了奴隶。后来这两人成功地逃跑了,从他们那里才知道那次灾难的详细情况。

相比之下,福格森的描述更为详尽。作者直接从逃出来的人那里,得知了消息:

阿侯头人说,前面那个头人所派护送他们前来的奴隶贸易权利通过他的地盘,他们本来就应该在前面过夜的那个地方换掉。阿侯头人最初要求以10两银子的代价护送他们到下一个头人那里。但是,布鲁克先生知道那里不过10英里远,因此拒绝给这样多。最后,头人同意要5两银子(大约9先令),但是要求预付。

阿侯和他随从的态度让人不放心,翻译说他们一开始就想抢人。

布鲁克先生试图让阿侯头人明白,他不可能带着所有脚夫和物品溜掉,一旦到达下一个头人那里,就付给已经答应的一路上对他们非常友好的他的酬金。

看起来,他们在事先预付酬金问题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布鲁克先生友好地一只手拍一拍阿侯头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他自己的口袋上,想以此表示到达下一个头人那里时肯定就会给他钱的。不知阿侯拉波是否理解了布鲁克先生的意思,也不知他是否认为是对他的侮辱,但是我认为,他为布鲁克先生的随便感到生气,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用手摸头人的身上或衣服。他立即拔出剑来,朝布鲁克先生的头砍去。布鲁克先生用左手挡住,被砍得很厉害。由于这种背信弃义的进攻激怒,他拔出手枪向头人开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朝空中放了两三枪。头人的家丁都溜进树丛,消失了。他意识到很快就会被包围和抓住,唯一的希望是想办法跑到下一个头人那里去,因此叫手下人扔掉包裹,跟着他逃走。他们跑进和穿过峡谷,来到一条溪流边,跑了10英里,到达苏呷的屋子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布鲁克队伍立即被打得稀巴烂。……就这样,布鲁克先生这个勇敢的冒险家和天生的旅行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已经是寒冬季节,白雪覆盖了树木与花草的生机,山谷寒风吹彻,四下凋敝萧瑟。

出事的确切地点是在采红。如今属于美姑县的一个乡,有一条乡村公路南北贯通,公路两旁房舍十几间,与其他散落于各处的民房形成面与点的姿态,谈不上什么热闹,仿佛千百年来孤独一直是它不变的底色。

事实上,得不到布鲁克确切消息的福格森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在宁远府冲洗照片的米尔斯,当初听他说只是离开两星期,然后就回来再一起前往巴塘旅行。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经过了大海捞针般的四处打听,似乎都一无所获。哪儿曾想到,得到的竟是“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噩耗。福格森派探子去事发地找回了仅存的私人物品:一个笔记本和写给米尔斯的一信件的部分。

尽管英国政府为布尔克之死提出抗议,但中国清政府拒绝承担全部责任。惟一能做到的是约定,如果送还这个不幸探险家的遗体,要付报酬。此事只好委托给英国总领事。几经斡旋和交涉,驻扎在美姑东北马边的军官派人以800两银子(大约100英镑)带回了布鲁克的尸体,并让英国领事到那里认领尸体。福格森从嘉定府(今乐山)乘船至犍为徒步到达马边。此时18天已去,但寒冷的天气里尸体仍未腐烂。看见昔日的朋友冰冷地躺在简陋的木质棺材里,福格森无法抑制住悲伤和惜别的泪水。布鲁克随后被运到成都,安葬在城外一处外国公墓,基督教传教会的泰勒牧师主持了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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