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边河三章
初识马边河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据当地人说，诗仙李白曾在此地吟咏《峨眉山月歌》。此地，正是我们参加今年省副刊年会要待五天四夜的地方——乐山犍为县清溪镇的茉莉香都。香都置身清溪镇万亩茉莉花田，周遭竹木掩映，与阡陌农舍、百年牌坊相望。顺香都引流的泉水，沿竹楼雅舍逶迤直下，有马边河。
次日，天色未明，我蹑手蹑脚出门，来到马边河。前后环视，河水绕山流淌，水面宽阔而平缓，像一位端庄的大家闺秀。川西山峦，不似川东险峻，多几分平远缱绻。朝暾初上，晓山青青，百鸟啁啁，洁净的沙滩，浅草小花零星点缀，延伸至水中。河滩上遍布各色鹅卵石，我一路捡拾，一路挑选，一路爱不释手。与它们“招呼”，“介绍”家乡州河的石头。那些充满灵性的石子，仿佛也明白我的心事，似动了凡心，愿跟我去。
岸边竹荫下，有一位晨练的姐姐，悠然舒肢展臂，扭腰弓步，如虎如猿如鸟如鹿，超凡脱俗；另有一位长衫长裙女子，像从《诗经》里走出来，也埋头挑选心仪的心型石。她们让宁静的马边河多了许多生气。而男人的表达方式又有不同，爱得直白、热烈——径直扑进河心深处，畅游其中。
走进罗城古镇
罗城古镇闻名中外，依山而建，从空中俯瞰，像一艘大篷船，引得澳大利亚洛克斯市羡慕不已，建设了以罗城“船形街”为母本的“中国城”。我们慕名前去探访，进街口，边听导游讲解，边与当地居民闲话。一位大妈家珍自数，古镇人间烟火，娓娓道来。终于引得我们好奇，弃导游而追随她。原来，她生于斯长于斯，惯看前尘往事，如今安居乐山县城，每年春天，禁不住念想，总回老街兄弟家住上一阵，亲近街坊四邻。
老街这天正好当场，两边“船檐”下，齐刷刷地摆开小方桌，才早上九点多钟，密麻麻的茶客已经扯开场子打牌。热热闹闹的集市里，有一间不大的门市，摊位上，三分之一位置摆着红色的黄道吉日小册页，三分之一堆着草鞋，三分之一排着古董。我轻轻捧起一只青花茶盏，询问。老板道，这是民国年间器物，又指一个破碎后重新黏合的瓷碗说，那个是咸丰年间老货。摊位旁边，另有一张小桌小椅，桌上放着几捆绑扎精细的叶子烟，烟堆旁一本老板才放下的书。难怪这中年人并不热心招揽生意，见有人拍照，也不理会，买与不买似不要紧。我不经意瞥了一眼，是本泛黄的《南华经》，暗道一声惭愧，可不得小瞧了这淡定的古镇人家。不由得把那些古董多看了几眼，想起在街头灵官庙里看到的一幅字：下山容易上山难，入世多忙出世闲；身似浮云心似石，随风飞渡几重关。
邂逅淡泊女
嘉阳小火车，“迷你”得不行。因是世上仅存的营运蒸气火车，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蒸汽机发烧友、摄影发烧友。每年春天，菜花艳、桐花娇时节，游客蜂拥而来，更是一票难求。不管怎样喧嚣热闹，小火车每天往返两趟，不急不缓，以平均20公里的时速，穿行在生机无限的山野间。为方便观光客赏景，在一些特定的路段，会掉头，会停靠，会故意鸣笛排蒸汽。
热闹的山乡轨道，熙熙攘攘的游客，我注意到一位女士。她显得那么特别，像前朝遗落的明珠。上车时，观光客选择有利位置观景、拍照，她坐在3号车厢的尾部，安静得像冬日的白桦林。她注视着前方，前方有玻璃，玻璃对面是另一节车厢，满载亢奋的游客。显然，她的视线远远穿透游客，穿透时速20公里的小火车，似乎在目光不及之处，她见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忽而又一阵沉寂。
在往芭蕉沟的路上，我有意与她搭讪。曾经有十多年时间，她在尘世间游戏，昆仑山的彩虹，西安古城墙头的埙声……往事不如烟。终究，她明白自己并不想做一只户外鞋，不想再行走，芭蕉沟才是属于她的。回到月季花盛放的庭院，背依青山，临水而居，才是踏实的。她邀我负暄瓦檐下叙谈，新鲜的胡豆荚堆在身边，她慢条斯理捡拾，剥在竹篮里，神态自若像抚古琴。“即见君子，云胡不喜”，一时间，我的思绪远在芭蕉沟之外……
嘉山嘉水，主人好客，我，总归是游子。此生既许州河，恁地再起闲愁？回到家中，看紫檀茶盘上随意摆放的几枚石头，那枚我从州河打捞的“诗人”，多了一些朋友。马边河斑斓的石子，令人念念不忘，那些亿万年前的顽石，至今还沉浸在诗仙“思君不见下渝州”的感伤之中吗……
□彭闽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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