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落处天地泣 纪念苏东坡逝世920周年
苏东坡在惠州的雕像。 (资料图片)
今年,2021年,苏东坡逝世920周年。
920年前的夏历七月二十八日,苏东坡在常州病逝于民居“孙氏馆”(今“藤花旧馆”)。当时陪伴在他身边的除了儿孙外,只有故友钱世雄与僧人维琳二人。
常州人士钱世雄是东坡的患难之交,在东坡遭受“乌台诗案”时曾受牵连而被“罚铜”。东坡在朝担任要职时,钱世雄不见踪影。当东坡被贬黄州、惠州、儋州三地时,钱世雄却时时去信问侯,还曾给东坡寄去药物、土产。
东坡逝世之前,曾从润州前往常州,钱世雄事先候于半途的奔牛埭,然后陪着东坡同往常州,帮他租借孙氏馆以栖身,以后每天都来探望。东坡视钱为可托之人,把他在海南完成的三部书稿托付给钱保管,叮嘱他三十年后再出以示人。
维琳是东坡的方外之友,此时从浙东德清专程前来探病。七月二十六日,维琳与东坡用偈语交谈,东坡的偈中说:“平生笑摩什,神咒真浪出。”维琳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东坡又在纸上写道:“昔鸠摩罗什病亟,出西域神咒,三番令弟子诵以免难,不及事而终。”意即死生有命,不必借助宗教的神秘力量来延长生命。
到了二十八日,东坡自觉病重,便要求沐浴,换上朝衣,从容地等待死神的降临。宋人傅藻《东坡纪年录》记载说,弥留之际,东坡的听觉和视觉逐渐失去,维琳凑在东坡耳旁大声说:“端明宜勿忘!”东坡回答说:“西方不无,但个里著力不得。”钱世雄又说:“固先生平时履践,至此更须著力。”东坡说:“著力即差。”说完就咽气了。可见东坡在弥留之际依然神志清明,尽管维琳与钱世雄竭力劝导,东坡仍然拒绝皈依西方净土。只有以澄明透彻的人生观领悟了生命意义的人,才能在临终时仍有足够的定力来抵御进入天国的诱惑。东坡就是这样一位豪杰之士,他以清醒的理性精神阐释了生命与死亡的意义,他的精神家园始终都在人间。
东坡逝世,举国震悼。吴越百姓在集市上同声痛哭,士大夫相吊于家。东坡的亲友、弟子无不悲痛万分。胞弟子由连写两篇祭文以表哀悼,正在荆州的黄庭坚抱病参加当地士人的吊唁仪式,并将东坡的遗像悬于正厅焚香礼拜。正在颍州的张耒在佛寺为东坡荐福,因而被朝廷贬往黄州。陈师道、李之仪、道潜、晁说之、潘大临、徐积、王巩、李廌等人纷纷撰写追挽诗文,抒发哀思。汴京的太学生数百人与东坡从未谋面,却自发集中到慧林寺为东坡举哀。青年诗人施逵在唁诗中说“文星落处天地泣”,时隔九百多年后,我仍能感受当时举国同悲的气氛。
那么,东坡本人在临终时有什么悲伤或遗憾吗?从细节而言,当然是有的。比如东坡曾对钱世雄说:“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复一见而诀,此痛难堪。”又如东坡遗言让子由将自己与暂殡汴京的继室王闰之合葬于汝州郏城县的“小峨眉山”,那是兄弟俩共同选定的家族墓地。
东坡的前妻王弗与侍妾王朝云呢?王弗早就安葬在家乡眉山,虽在东坡母亲程夫人的墓侧,但对于东坡而言,毕竟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王朝云虽是侍妾,但她对东坡始终忠敬,堪称其红粉知己。朝云病亡于惠州,东坡写诗悼之:“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语意沉痛,不减为王弗写的那首《江城子》。夫妇死同穴,东坡未能与王弗、王朝云合葬,总是一大缺憾。
此外,22年前东坡身陷囹圄面临不测之祸,杭州、湖州的百姓自发组织,一连数月为他做解厄道场。消息传到狱中,东坡深受感动,希望仿效汉人朱邑,死后葬到浙西去报答百姓的眷恋。此时,他寿数将尽,多半也会惦念各地的百姓:密州的蝗灾还很严重吗?冬季搜集蝗虫卵块予以深埋的灭蝗法是否灵验?逢到灾年,密州的城墙根下是否还有弃婴嗷嗷待哺?徐州城外的河渠堤防是否依然坚牢足以抵御洪灾,23年前发现的煤矿是否还在正常开采?杭州的西湖水是否依然清澈?湖中有没有滋生新的葑草?凡此种种,东坡临终前也许都曾闪现心头。当然,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从大处来说,东坡死前并无遗憾。七月十八日,即在东坡辞世的十天以前,他对儿子说:“吾生无恶,死必不坠,慎无哭泣以怛化。”“怛化”语出《庄子·大宗师》,意即惊动将死之人。前面两句当是针对恶人死后会坠入地狱的民间信仰而言,东坡坚信自己一生未曾作恶,故死必不坠。
哲人虽逝,风范永存。东坡既以文采风流垂芳千古,也以人格精神光耀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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