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新开寺 百年前老外的避风港(下)
(下) 昔日峨眉山新开寺西方人的别墅。1925年摄
新开寺遗址。
文幼章在新开寺的别墅。1935年拍摄
秋去冬来,到第二年仲春,我才踏上去新开寺的路。
同行的有圣水禅院的三位法师、袁大爷、赵师傅以及三位当地电视台节目制作人。
走过高洞口凹凸不平的泥土机耕道,一条登山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不久我们便走得大汗淋漓。
再向前,小路难以辨识,有的地方茅草和荆棘超过人高;有的地方坑坑洼洼,还有地方滑下的泥土和石块掩埋了原先的路径。
壹消失的新开寺已是杂树丛生藤蔓缠绕
翻过一道山梁,远远看见一户人家,房前一树白花灿烂开放。快接近时我喊了几声,希望屋里有人,可是没有任何回声。又是一幢空宅。
我们穿过一片带刺的藤蔓走过去,发现门锁锈迹斑斑。透过破旧的窗户,里面空荡荡,废弃的家具上满是尘埃,连屋顶上斜挂着的蜘蛛网,也似乎被尘埃压得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燕子窝,诉说着昔日曾经有过的人丁兴旺。
继续前行,眼前出现了一片耕地,地边上有一幢瓦房,毫无生气,倒是对面坎上一幢瓦房门前晾晒的衣物显示有人居住。
走近了,我才看见地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忙碌,这是我们两个多小时行程中遇见的第一个人。我忙走过去向他打听新开寺,他直起身来说距此不远了。当他看见几位法师时,有些兴奋地问是否要准备恢复重修新开寺?他很盼望重修寺庙,一旦有了寺庙这里就会重新兴旺起来。
他说,居住在这里的山民都离开了,他的两个女儿也嫁到山下。他指着对面那幢空宅说,那里原来是新开寺的茶叶加工坊,后来分给他姐姐和姐夫居住,如今姐姐与姐夫也下山了。他与老伴现在是这里惟一的居民。
他叫袁代乾,父亲袁胜良、叔父袁银泰都曾为新开寺居住的外国人干活,抬滑竿、搬运货物等。“听我爸说,外国人还到我们屋里来吃过饭,他们喜欢吃腊肉香肠、豆花,也不怕辣。去年,文幼章的孙儿还来了一趟,在他们原来的屋基上搭帐篷睡了一夜。”
袁代乾与我们聊了一会,便放下手中的活,带我们去新开寺。他特地带上一把镰刀,一把砍刀,一边走,一边不时挥刀砍掉横挡在路上的荆棘茅草。
绕过一道弯,再走下一个不大的山坡,一块宽阔的平地出现在眼前,其间杂树丛生,野草藤蔓缠绕。
袁代乾说,这里就是原来的新开寺。
贰当年的七号洋楼只剩外国人修的楼梯
面对此景,我实在无法将这片荒芜之地,与曾经有四重大殿堂的新开寺联系起来;更无法想象外国人曾在这里建起72座避暑的洋楼、一座大教堂、三个球场、一个游泳池,还有诊所、学校、商店、邮局、银行等。
据说,最繁华时这片区域有400多人居住,每逢赶集,峨眉、青龙等地的小商贩会把各种货物背上来出售,仅猪肉一项,大约要消费10头肥猪。
然而,六十年的时间竟将这一切变得杳无踪迹,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当年这里有大片房舍,类似庐山的牯岭,怎么会消失得如此彻底?在袁代乾、袁大爷的言谈中知道了个大概: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这里的一些房舍和家具分给了山民。山民们嫌来回不便,就搬走家具,或者拆除一些用得上的房料门窗等。后来,未分配的一部分房舍归人民公社集体所有,但几经折腾,面目全非。
最终,风雨侵蚀,雷电交加,昔日的繁华景象彻底被摧毁,渐渐融化为自然景观。
也许是我失望的表情刺激了袁代乾的记忆,他忽然说,七号洋楼还在,可以带我去看看。如今七号洋楼的主人早已离开,但里面还保留了外国人修的楼梯。
七号洋楼现在的主人名叫唐荣华,53岁。这幢房子是他父亲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以300元钱从公社买下的。
我转身仔细端详这幢房子:
经过两代山民的改造,扩建猪圈鸡舍柴房,已经看不到任何西式建筑的踪影。屋内空空荡荡,因长久无人居住,满是尘埃,霉味扑鼻,墙皮斑驳。惟有一个很大的木梯是往昔的旧物,事隔多年仍然看得出做工结实细致,每个转角处都打磨成弧形,踏上去依然稳健踏实。
可是从木梯通向屋顶的阁楼已经不在,抬头只能看到长年烟熏火燎发黑的房梁和青瓦。
门外屋檐下巨大储水缸里漂浮着一层黄绿色的藻类,腥味扑面而来。
询问之下方知,原来雨水曾经是他们生活用水的来源之一。我问,缺水也许是山民们搬走的重要原因?可是他们回答说,也不完全是,但砍伐树木造成的降水量大减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过去山民将岩石缝中浸出的水用竹筒引到家中使用,称为“捡水”。外国人的生活用水也是如此,而饮用水通常出钱请山民们从神水阁背上来。
附近的滴水崖因终年滴水不断而得名,可现在只有大雨之后才会重现滴水景象。原来山上有个天然水池,外国人来后改造成游泳池,如今泥沙淤塞早不复当年光景。
叁新开寺举行婚礼者是康有为女儿的好友
春去秋来,事隔两年后,因为课题研究我去了加拿大。不想在遥远国度的档案馆里,“新开寺”三个字不时冒出来,使我的思维不断被牵引回峨眉山。
在加拿大的采访中,新开寺是一些老人最愉快的记忆:爬山、游泳、唱歌、演出、烧烤,与当地山民的孩子一起玩耍,童年的美好深入骨髓,最后化作一缕乡愁,长久萦绕心头。
启尔德的长孙“启大少爷”说,他1923年出生在新开寺,应该算峨眉山人。另一位受访者Lin,祖父在重庆涪陵工作期间,曾在夏季带妻子儿女到峨眉山避暑。Lin过去没有来过峨眉山,母亲去世后她长时间无法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有一天她在森林中散步,忽然感到峨眉山向她召唤,于是她与丈夫一同前往峨眉山。“在峨眉山我听到了妈妈的笑声……”说这话时,Lin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约也是这份因缘,她的女儿被公司派驻香港,使她与丈夫每年可以获得一次免费往返香港的机会,也因此多次返回四川。
从加拿大返回,我又一次去峨眉山,静静伫立山间小道,抚摸带露珠的杂草树木,仿佛看到一张张带着泪水与笑容的脸庞,他们的老年与童年交替出现。
新开寺又近,又远。
忙碌中又过了一年,就在课题结束不久后的一天下午,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称因为读了我写新开寺的一篇文章,希望能与我见面。
我匆匆赶去,他们是须发斑白的张氏兄弟,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面包。原来,他们在整理一箱新近在美国新发现的康同璧遗稿时,发现一个叫梅盼实的美国女子写给康同璧的不少信件。其中一封信告诉康同璧,她在峨眉山新开寺举行了婚礼。
康同璧是康有为的女儿,先后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才气过人。上世纪五十年代担任过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史馆馆员。张氏兄弟的父亲曾担任康同璧的秘书,整理出版康同璧的遗稿是父亲的遗愿,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为此奔波。
他们告诉我,康同璧在美国留学期间与梅盼实是好朋友,一段时间还住在梅家,情同姐妹。梅盼实是1906年第一批到嘉定的两个女传教士之一,在四川工作了21年,1916年在峨眉山新开寺举行婚礼。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想了解峨眉山新开寺,通过搜寻梅盼实的资料,更深入了解康同璧。
峨眉山新开寺又这样与我不期而遇。
在朋友的帮助下,我终于在《华西教会新闻》与耶鲁大学档案馆里收集到一些梅盼实在嘉定的资料,大致勾勒出一个人物轮廓:
梅盼实1906年到达嘉定,之后负责女校事务。在1914年1月6日—13日的年会上,她被任命总管乐山妇女工作。1916年8月11日与加拿大人Rev·B·Surtees结婚。Rev·B· Surtees1913年来四川,他工作的地区是自贡。
他们是在峨眉山相识,后来结为夫妻,在乐山工作的加拿大人孔镜明为他们主持了婚礼。梅盼实在与康同璧的信件中,谈到许多中国妇女现状,以及期盼改良的想法,这些对后来康同璧倡导妇女解放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那一晚,峨眉山的夜空完整清晰,几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天际间,新开寺的画面忽隐忽现。
我问自己,记忆有多长?曾经的繁花有过多少轮回?
□徐杉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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