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医生的坚守 为发现三星堆拉开序幕
华西医学院的解剖课。
1942年,华大教授罗光璧与杨济灵(右)合影。
莫尔思和学生在华西协合大学生物楼,现用作解剖楼。
莫尔思能当好华西医学院院长,与启尔德启真道父子、杨济灵、胡祖遗、谢道坚、林则、米玉士等各科权威人士鼎力支持分不开。
在香港餐厅的嘈杂声中,长相酷似爷爷杨济灵的杨文话语滔滔不绝。他形容爷爷高大威猛,声若洪钟,胆识过人。爷爷原来在涪陵仁济医院当院长,1923年到华西医院任内科主任,一直工作到1948年。他是华西医学院内科的开创者,培养了著名的中国内科学权威曹钟梁、张光儒等。
同时也正是诗人气质的莫尔思,在华西初建之时就富有想像力地创办了华西边疆研究学会,荟萃中外大家,对西部的人类学、考古学、语言学、宗教学等人文学科的发展,起到了开天辟地的作用。三星堆的大发现,就是学会成员葛维汉率先做出了开拓性的工作。
葛维汉的助手兼挚友成恩元教授,著有《华西边疆研究学会始末记》手稿,由其子易艾迪整理出版。易艾迪随母亲易遵琼姓,而易遵琼又是我父亲就读华西大学经济系的同学,关系很近,谈话无拘无束。易艾迪也认为,毕启、启尔德和莫尔思,是创办华西协合大学的三根顶梁柱。
壹 智退土匪杨济灵峨眉山上“狮吼”
1926年9月5日,万县的炮声让洋医生们痛心疾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中外之间的信任,被英军大炮轰得七零八落。华西坝的工人们已经罢工两周,学生们纷纷离开,莫尔思走过空荡荡的教室,心中道不尽的苦闷。
走进学生宿舍,有的学生正在打背包。见到莫院长来了,学生们怯生生地问:“还上课吗?”莫尔思笑容可掬,反问:“有谁宣布停课吗?”学生们说:“可是,好些同学都走了呀。”莫尔思信心满满,“只要有一个同学在校,我们决不会停课。”
也许是碍于院长的情面,准备走的犹豫不决,犹豫不决的决定留下。莫尔思问:“谁愿意跟我到医院去看一看?”几个同学跟他朝医院走去。各个病房都空了。一位护士说,病员全都集中在一间大病房,都在等杨济灵主任来主持会议。
莫尔思一听,是杨济灵安排“开会”,预感到“有戏”。杨济灵是真正的“中国通”,“通”到什么地步?他的传奇故事中,最精彩的是与土匪的交锋。
前一年,杨济灵曾带领家人,与华西医学院的几家外籍教师家人结伴去峨眉山度假,却掉了队,不得不在一家孤零零的幺店子住下。天亮时,突然听见一声枪响。老板吓得一身发抖:“土匪来了!”
杨济灵只带着一支手枪,这是朋友赠送给他的防身之物。他摸出了手抢,又放下,藏好。给老板交代了几句对策之后说:“你不要害怕,把门打开。”
身高体壮的杨济灵,气宇轩昂地走到院坝中间,大喊道:“喂——!兄弟伙——!不要开枪——!”那声音太洪亮了,就像一头壮年雄狮,抖动着金色的鬃毛,仰天一吼,几匹大山中回响:“喂——!兄弟伙——!不要开枪——!”
那几个土匪,没有见过如此高大生猛,狮子般的洋人。
面对山野,杨济灵继续喊道:“我叫杨济灵!我是医生!你们都晓得,成都府、嘉定城都有洋人开的医院。这二三十年,给好多中国人医过病,接生过好多娃儿,你们都晓得,我们来中国,是来做善事的!我相信,各位讲义气的好汉,不会为难做善事的医生,请各位把枪放下哈!谢了,谢了!
“各位兄弟,今后你们各家各户,父老乡亲,有生疮害病的,有患疑难杂症的,有久病不起的,请到成都府,请到嘉定城——只要找到洋医院,只要报我的名字——杨济灵!只要说是杨济灵的朋友,我保证医院会好生接待,把要解决的各种病痛,一个个搞归一!”
这时,杨济灵一挥手,老板战战兢兢走到院坝中间,向四方作揖鞠躬,并举起手中的钞票,晃了又晃。杨济灵继续说:“我们一家人路过此地,惊动了各位。留下买路钱,给大家吃个茶,喝个酒,打个牙祭啥子的。我就不陪大家了。记到起,我是你们的朋友,我、叫、杨、济、灵——!”
这时,院墙上有人影在晃:“好!谢了!”
贰 唤回学生洋医生一通慷慨演讲
再说这时,莫尔思见杨济灵手捏几张字条,急匆匆走进大病房。吵吵嚷嚷的大病房立刻安静下来。
杨济灵开口:“开个会,给大家商量点事。大家都晓得,外头发生的事。这里是几张请假条,向我请假。刚才有一位护士说,她接到了参加暴动的通知;还有同学接到罢课的通知。请问,还有人接到什么通知没有?”有一位学生问:“杨济灵先生,这还需要通知吗?这是全中国人民在通知,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为死难的同胞报仇!我们要罢课,我们要去游行!”
另一位同学问道:“万县死了那么多中国同胞,只有帝国主义才高兴,Best先生,你怎么样,高兴了吧?”杨济灵弓着腰,走到学生面前,杨济灵挤眉弄眼:“你看看,你看看,我——是帝国主义吗?”众人哈哈大笑,大病房的气氛变得轻松了。杨济灵说:“你们晓不晓得,学校的副校长、化学系系主任苏道璞教授在英国各地的演讲?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通过各自的差会,向英国政府提出的批评?我们对中国人民非常了解,非常同情。这种同情,决不是挂在口头上的,这完全是表现在行动上的!”
一学生还对杨济灵发难:“杨济灵先生,你的同情,我们没有看出来呢?”一位护士立即说:“你天天都在外面活动,咋个看得到喃?你数一数,这几天少了几个护士,少了几位中国医生?哪个岗位缺人,杨主任就在哪里顶着,他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那位对杨济灵发难的同学,脸腾地红了。
杨济灵继续讲:“我知道,还有人,准备参加暴动的,准备游行罢工罢课的,都想走,我能批准你们走吗?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医院怎么办?病人怎么办?请别忘了,我们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有爱心的白衣天使!”
这时,有个少年哭喊起来:“医生伯伯,护士孃孃,你们不能走啊,走了我的爷爷咋个办?才做了手术,还没有拆线,求求你们了!”受伤的军人也喊起来:“医生、护士都不能走啊,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有个白发奶奶下跪了:“医生伯伯,护士孃孃,我儿的病才有点好转,你们医院关了门,我儿咋个办啊?”
“不能走啊,不能走啊!”大病房炸开了锅。
那些要参加暴动的护士,要参加罢课的学生,被职业良心唤醒,第一次感到这个岗位,是不能轻易离开的神圣岗位。
《紫色云雾中的三个十字架》以简洁的文笔叙述了杨济灵召集住院病人和护士、学生的“会议”。莫尔思写道:“医院的形势在24小时恢复了正常。”
叁一颗流弹击中了抢救伤员的启真道
上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四川军阀的“内战”,让莫尔思感到不可理喻。两个称兄道弟的军头,说翻脸就翻脸,宁静的成都顷刻之间炮火连天。
在北门大桥抢救一个伤兵时,一颗流弹飞来,击中了启真道的左胸,顿时鲜血四溅,吓坏了护士们。
启真道被抬到医院,莫尔思、谢道坚、杨济灵,内外科医生全来了。经检查,子弹穿过了左胸,离心脏只有几厘米,太悬了!莫尔思亲自做手术,取出了带血的子弹头。经过了提心吊胆的日日夜夜,启真道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最先看到妻子启静卿和两年前出生于成都的女儿玛丽。她们含泪微笑着,轻言细语安抚着启真道。启真道说:“这下子,你不用提醒我早点休息。我不用再考虑明天是上课,还是进实验室了。”
说话间,年过花甲的母亲启希贤来了。5年前,启尔德病逝于多伦多,启希贤将丈夫送到永远的安息地,又回到成都。除了继续担任仁济妇女医院院长,还兼任华西医学院儿科学、治疗学教授。工作与教学非常繁忙,平时极少有机会与同样繁忙的儿子交流。
病房门再次打开,妹夫黄思礼和妹妹爱伦来了。黄思礼是加拿大学校(英文缩写CS)校长。他俩也是在极其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来医院,看望启真道。一家三代人,在病床旁边团聚,亲情眷眷。有医生护士进来了,像着了魔一样,走进来就不想出去。原来,大家在围观“小公主”玛丽表演节目。就像许多出生于华西坝的洋娃娃一样,玛丽从保姆那里学得满口成都话,英语成了“外语”,她用又甜又脆的童音在说唱:
洋娃娃,睡凉床,没得铺盖盖衣裳,打开帐子哭一场!
笑声,亲情,比任何药物更有疗效。启真道休息了四个月,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
规模空前的北伐战争开始了。1927年1月18日,第一批侨民离开成都……到1927年5月,170所西医医院关闭了55所,中南地区最著名的湘雅医学院沉重的关门声,更是震动了华西。外籍人士全部撤离,华西还能不能存活下去?
1924年担任医院院长的胡祖遗决定留下来。胡祖遗戴一副黑边眼镜,微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不仅能说成都话,还能说自贡话,热爱中国文化的他,背唐诗宋词,说成都典故,有很强的亲和力。
胡祖遗独撑门面的100多天,华西医院秩序井然。没有兵痞流氓来寻畔闹事;也没有游行的队伍来抗议示威。各地来的病人络绎不绝;手术安排仍然紧张;要生娃娃,要打针吃药,要输液,要救命——生命的需求就是医院存在的理由。
肆边疆学会为发现三星堆揭开序幕
华西协合大学除了医学和牙学之外,是不是需要加强社会科学的建设?比对美国和加拿大的综合性大学,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总是比翼齐飞。怎样根据现有的条件,促进社会科学发展呢?莫尔思多年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经过与几位朋友商议,1922年,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成立,莫尔思任博士主席。发起人有戴谦和、詹尚华、傅士德、冬雅德、司特图、布礼士、缪尔、路门、胡祖遗博士、李哲士博士和彭普乐,共12人。
成立之初,学会会员均为外籍人士。抗战伊始,齐鲁、金陵女大、燕京等五大学迁至华西坝,入会的中国学者日渐增加,中国的学界巨擘侯宝璋、刘承钊、李安宅、蓝天鹤等曾任会长,会员最多时达250人。
学会刊物《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杂志》以英文出版,从1922年创刊至1946年终刊,共出版16卷20册,发表论文300余篇。其内容主要为有关中国西南地区人类学、历史学、民俗学、考古学、宗教学、地理学、地质学等方面的论著,“包括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不曾见到的资料,称得上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该杂志成为研究中国西南上述学科的世界性权威刊物,为世界各国大图书馆所收藏,在国际学术界有较大的影响。
会员中最活跃的是莫尔思和葛维汉。他们都多次深入羌、戎、苗、彝地区,莫尔思偏重于对少数民族进行体质人类学的调查和测量。1935-1936年,他率领杨振华等进行了三次体质人类考察,先后收集了1000名成都人、100多名藏族人、50多名羌族人的血型,写出了《四川人的血型研究》为题的论文,并于1938年在《英国人类学杂志》上发表,得到高度赞扬。葛维汉则偏重于了解社会组织、民族语言、风土民情,收集自然资源标本。
杨振华和莫尔思一行,跋涉在咆哮的杂古脑河岸边,不时登上那些陡峭山崖上的寨子,他们和蔼亲切,能够让信奉神仙或菩萨的男女老少挽起袖子采血,该有怎样的“魔力”?
除了《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杂志》300余篇有价值的论文之外,会员们成果累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学会会员,华西协合大学博物馆馆长戴谦和,最先鉴定成都以北的广汉出土的玉器,是商周时期的遗物,从而为震惊世界的奇迹——三星堆的大发现揭开了序幕。
莫尔思在仁济和华西两座医院之间奔走,手术需要他做,边疆研究学会的诸多事务需要他去打理,岁月并未让他心态老去,在《紫色云雾中的三个十字架》一书中,他写道:
“回首过去若干年的实践,是那样的充满着从生活经验中感受到的那种不可分离的迷人惦念……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有缺陷也有胜利,虽然,现在很多困难和令人心碎的事件都已经过去了,但整个情景却仍那样罗曼谛克地呈现在我生命长河中,永远不会消失。”
谭楷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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