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王澍霖与《小西湖竹枝词》

陇东报 2016-07-04 18:30 大字

小西湖是兰州的一处名胜。今天的小西湖公园是1984年至1987年,利用黄河南河道新建的。原来的小西湖在其西数里的陆军总院一带,原名莲荡。据元人刘应李《大元混一方舆览胜》“兰州”条载:“莲荡在州中,方圆数十里,暑月清香可爱。”元代的莲荡面积很大,方圆数十里,水天浩淼,渺无边际,遍生莲花,盛夏时节菡萏吐蕊,清逸淡香,甚为可爱。到明代称莲荡池,莲花池,风光依旧,据天顺五年(1461年)《大明一统志》“兰州”条载:“莲荡池在兰县西七里,周回数十里。本朝肃府令潴神泉水为池,花木畅茂,鱼鳖充牣,人多游赏焉。”明代前期,莲荡池水面宽阔,依然达数十里,与元代无异,只不过明肃王将野性的莲荡池一隅,布置为园林,有了一些贵族气息。肃王兴工,首先将神泉水筑堤围拢,形成小湖。神泉在莲荡池的南堤,说是“神”,表现在一遇大旱,官绅取泉水,祭祀泉神之后,求雨灵验。神泉,俗称狮跑泉。然后,建凉亭,筑水榭,修楼台,雕梁画栋,栽花植柳,鱼鳖畅游,鸥鹭飞翔,为游览胜地。夏夜莲花飘香,泛舟赏月,最为惬意,遂形成“莲池夜月”景观,载入史册。

明末遭兵燹,园亭被毁。康熙时督抚稍加修复,乾隆末又遭战火而毁。光绪六年(1757年),曾任浙江巡抚的护理陕甘总督杨昌浚,疏浚莲荡池,养鱼载莲,环池载杨植柳,建螺亭、来青阁、临池仙馆,命名为小西湖,因湖在兰州城西,格局、名气小于杭州西湖,故名,其实寄予了杨昌浚对杭州西湖的怀念之情。他在所撰《小西湖记》这样说道:“洎来陇上,回首湖舫载酒,何可复得。今犹幸斯池之复,……余故以小西湖名之,亦此物此志云尔。”光绪七年,甘肃布政使兼总理甘肃营务处魏光焘捐养廉银,建龙王庙、最东建牌坊,题额“小西湖”,种花栽树,风景优美。从此以后,每逢佳景良辰,风和日暖,男女老少接踵而至,畅游美景。

在明清以来,吟咏莲荡池或小西湖的诗词连篇累牍,各有特色。其中光绪时王澍霖所写《小西湖竹枝词》别具风采,让我们一起欣赏着15首竹枝词:

半亩莲池百亩塘,一经兵焚更荒凉。年年摇落无人管,可爱三湘魏午庄。

写莲荡池饱经战火摧残,听任荒凉残败,但经“三湘魏午庄”等高官重修,元明以来胜迹得以浴火重生。“魏午庄”即是魏光焘,他是湖南邵阳人,午庄是他的字。

绿杨阴下绉微波,红菡萏中映绮罗。盛会近来多士女,惜无人唱采莲歌。

堤岸杨柳成荫,微风轻起,湖水轻泛涟漪,红荷摇曳,红男绿女观景赏荷,可惜无人唱采莲歌,这是因为西北兰州并无江南采莲风俗所致。

六月会开日正长,炎蒸天气觉难当。多情最是堤边柳,招得游人暂歇凉。

时值六月六为龙王庙庙会,艳阳高照,暑气蒸人,游人皆在杨柳树荫中乘凉,等待祭祀活动的开始。“多情”一联用拟人手法,写杨柳不忍游人暴晒,枝条摇曳,似招手迎人歇凉。

一别此地廿馀载,近来风景最开予。谁家公子能驰马?何处小儿学钓鱼。诗人宦游二十多年,见到莲荡池风景大变,心情大好。但见公子哥儿纵马驰骋,绝尘而去,小孩却聚精会神地垂竿学钓鱼,构成一动一静反差很大的景观。

喜雨轩中卖酒家,惠风亭上正烹茶。我来总有相如渴,不见文君不肯赊。

喜雨轩、惠风亭皆为杨昌浚所建,设为酒馆茶社。诗人引用卓文君当炉卖酒的典故,将司马相如的消渴病(糖尿病)调侃为口渴,不见美女不消费。

芦苇声来风习习,芰荷叶动雨霏霏。游子不知天色变,试问同人归不归?

写盛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瞬间情景:晴空丽日,倏忽风来,芦苇飒飒,荷叶摇曳,细雨飘洒,游人措手不及,急问游伴回不回。

美人携手上高台,风荡罗裙两扇开。小小金莲走无力,短墙斜倚望人来。

写小脚美女袅袅婷婷登台,扶墙歇息,观看来往行人的情景。

竹布衫儿赛葛纱,满头斜插石榴花。逢人似作风流态,手把红巾半面遮。

竹布指布纹致密的棉布,常做夏季服装。葛纱是用葛的纤维织成的纱布,制衣凉爽,清人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赐葛》载:“内廷王公大臣至端阳时,皆得恩赐葛纱及画扇。”可见颇为珍贵。这里写一位平民女子,穿月白竹布衫儿,凉爽赛过葛纱,头上插满火红的石榴花,平素不能出门,见到游人过来,含羞急忙拿红手巾遮脸,别有风韵。

北山风雨隔河来,急电惊雷动地开。男女纷纷无处避,一齐拥上魏公台。

兰州夏季午后多雷阵雨,狂风骤雨,雷鸣电闪,往往夹杂冰雹,从乌鞘岭一带形成,南下过兰州北山、黄河,倾泻而下。暴雨临头,无法顾忌男女之大防,红男绿女一齐拥上亭台楼阁避雨。“魏公台”,指魏光焘曾修建过这些建筑物。

杨柳亭台似画图,人人都唤小西湖。一年四季常游宴,反把龙君作酒徒。

小西湖南岸有龙王庙,建在神泉之南,古人认为龙王就是泉神,遇旱常祭祀、唱戏娱神求雨。官宦士人踏青、泛舟乘凉、赏红叶荻花,观雪景,四季玩赏宴饮,潜隐在神泉中的龙王似乎也成为高阳酒徒了。

黄河曲曲绕池来,北有螺亭南有台。我到西湖看不足,教人怀抱及时开。

小西湖北临九曲黄河,河北山如列屏,天然借景,延展湖景的空间,湖两岸绿树丛中,错落有致点缀亭台楼阁,美不胜收,令人看不足,甚为开怀。湖北螺亭建高台之上,踏步螺旋而上,如螺狮貌,故名。

力把荒池作小湖,芦花两岸路平铺。亭台历落二三座,杨柳依稀数百株。

据兰州进士金文同《创修莲花池庙宇记》载:兵燹后的莲花池,“杂草蔓延,四顾荒凉,惟有樵童牧竖往来其间。”又据杨昌浚《小西湖记》载:“光绪六年冬,余奉命来襄西事,就(莲荡)池侧隙地辟桑园二区,导民重桑。”次年,与魏光焘令兵勇在湖“周遭植柳,杂以果木”。诗人用形象的诗句,反映了杨、魏栽树绿化、建设小西湖的一段逸史。

白马青鞍美少年,头旋草帽手扬鞭。偶然来到禅房里,斜倚寒床便吸烟。

写晚清时髦青年游览小西湖,戴草帽骑白马,扬鞭奔驰后,斜靠在寺院冷炕上吸水烟瓶的悠闲情景。

手摇羽扇坐雕轮,身着罗裳踏青茵。来往小西湖上望,也游风景是何人?

“雕轮”指雕花彩饰的轿车子。这里写摇扇乘健骡驾辕的两轮轿车子的绅士,并非羽扇纶巾坐四轮手推车的诸葛孔明。“罗裳”就是罗裙,用丝罗缝制的裙子。这里指穿绸缎裙子踏青的仕女。这首诗有穿越时空的魔幻感,似乎三国孔明与晚清仕女同游于小西湖,于是诗人发出“也游风景是何人”的感慨。

兰山樵者好传奇,绝似当年杜牧之。闲坐堂上无个事,开笺手写竹枝词。

此为这组竹枝词的煞尾。诗人表白喜欢唐宋传奇中关于人情世态、社会生活的描绘,而这点很像唐人杜牧擅长社会题材的诗作,由此古今两位诗人得到了契合点。

兰州进士王烜在《存庐诗话》评论《小西湖竹枝词》:“小西湖,旧名莲花池,光绪间魏光焘督甘时修来青阁于池中岸上,亭台数四,以为游观之所,此词历叙当时情景,不啻风土志也。”这15首竹枝词即是晚清关于小西湖的一部风土志,它将小西湖的重建历史、官绅市民游湖的百态、晚清兰州的民俗事象,一一娓娓道来,令人有身历其境之感。因此,《小西湖竹枝词》具有重要的存史价值和相当的文学价值。

作者王澍霖(1830-?年),字石樵,号兰山樵者,斋号宜春草堂。皋兰县长川子人。咸丰二年(1852年)副贡生。同治四年(1865年)游幕于陕甘总督杨岳斌,为岳斌草拟奏折、军书、战报,以军功历官榆林、神木、韩城知县,有惠政,入祀韩城县文庙名宦祠。能书工诗善画,著作三种。《秦陇感吟集杜》一册,系同治。光绪间,澍霖宦游陕甘时,集杜甫五律57首,多为纪实之作,如渭北各县民乱,韩城、郃阳饥民造反等事。附录《归里吟》集句五律16首,写回到兰州,筑宜春草堂,共述天伦之乐,诗酒生涯的诗作。《宜春草堂诗集》二卷,系在兰州宜春草堂之作,其中有怨言兰州地方名胜之作,如《小西湖竹枝词》《红泥沟志公洞》《金天观》等。《集古》一卷,系集古人诗句之作。

王澍霖始迁祖为王先升,系山东新城人,南宋末举人,游宦陕西,因蒙古铁骑纵横中原不得归里,遂落籍兰州。明清以来,因树大分枝,族繁支分,分布在水阜河、蔡家河、王保保城、盐场堡、泥窝子等地,胼手胝足,创家立业,耕读传家,代有人才。顺治时,拔贡王同春,官淮安同知,筑堤防洪,百姓感激,命名为王公堤,升遵义知府。善骑射,工书法,著有《心远堂法帖》《心逸斋诗文集》。康熙时,王绶官山西辽州知州,工诗词,与王渔洋唱和,著有《停云亭诗文集》。王效通为果亲王记室,国史馆纂修,善诗赋,工隶篆,著有《西谷印谱》。王光晟为江宁县县丞,工诗词书法,与袁枚史称唱和,著有《晚翠轩诗稿》。可谓文化世家。

王澍霖传承王氏家族文化,清廉有为,淡泊名利,曾赋诗自励:“罢宦意何懒,吟诗神自凝。家贫常畏客,人老爱亲僧。当世陶彭泽,前身杜少陵。蝇营与狗苟,两两隗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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