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解放前的武山文学
历史上武山曾经拥有晚唐一流的小说家李复言、李公佐、李朝威,及五代词人牛峤。《唐书》记载四人籍贯皆为渭州陇西县,县治地在今武山鸳鸯镇。宋元时期的武山文艺没有任何文献资料。到明代,武山大户人家重视子弟学业。清代武山文学依旧萧瑟,迄鸦片战争,尤其光绪元年(1875)陕甘分闱后,武山考中举人渐次增多。从举人地理分布看,洛门地区文脉最盛。
一、诗赋创作
明代有文学作品传世的仅王璠一人。王璠城关人,父亲王永升、儿子王延祀都是举人,在武山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王璠博涉经史诸子,十余岁以诗文闻名武山。成化十九年(1483)中举,次年中进士,入翰林院,历任扬州、安庆府知府。作品仅存《万历宁远志·艺文》中两首《南峪温泉》七律,第二首尾联残阙。其中“一勺含春来别涧,几番和雨入平田”形象地描绘了南峪一勺泉水即可感知春天的特殊地域环境。
清康熙《宁远县志·艺文》未收录地方作者作品。乾隆《宁远县志续略·艺文》存诗33首,其中地方文人18首；《赋》两篇,于缵周作；《记》4篇,于缵周等作。李克明《民国武山县志稿·艺文》收录了大量地方文人的作品。从传世诗赋数量看,清代首推于缵周；近代首推陈青选,其次李克明,再次马自明。诗歌题材大体分为题赠唱和、写景抒怀、借物咏怀、记事怀人四类。
1、题赠唱和以于缵周、刘汝澜、马自明、徐小康、陈廷鉴等为代表。于缵周,故里失考,乾隆六年(1741)秀才,曾任汉州(今四川广汉市)知州。《县志续略·艺文》存诗三题5首,其中1首七律《晓亭胡夫子绩最入觐次陈二秦瞻韵》题赠知县胡奠域,作于乾隆二十七年(1761),胡入京考的秋天。于缵周祝贺胡奠域“联翩星节赴都门,叠沐皇家雨露恩”,认为胡的功绩可以同东汉的循吏龚遂、黄霸相媲美。
刘汝澜,龙泉礤石,嘉庆秀才,曾协助县令修缮南关的来远书院(今武山一中所在地),有《元日偶题呈党子贞窗友》、《寄汪小山》五律2首。《元日偶题》是题赠同窗好友党子贞的作品。党子贞好酒好客,喜好神仙方术。刘诗云“春来谁可识,我辈独惊心”,春节到来,作者由年岁的更替联想到人生的短促,感慨时光不再,故而心惊又是一年已经过去。《寄汪小山》,刘批评书画家普遍喜欢吹嘘的毛病,勉励汪小山要勤奋谦逊。
马自明,名思诚,城关魁阁上人,道光六年(1826)秀才。幼时鲁钝,读书不能成句。一日崩顿开悟,诗文随口成章。甘肃省著名学者韩定山《陇右近代诗钞序》称马自明和石岭村周昌五皆善吟咏。咸丰六年(1856),著名诗人王心如(权)出任武山新兴书院山长,三人遂成知己。思诚晚年在县城聚徒授学,附近学子多出其门。《县志稿》著录,马自明有《帝余斋诗集》,王心如作序。王认为马的诗风“淡澈冲瀜,似陶似白”。
《县志稿·艺文》收录马自明诗十题15首,多为五律、七律,以描写家乡和歌咏乡贤为主题。题赠作品有《题致远斋》等,均为五律。致远先生,倾心诗、骚、《左传》、《史记》,“门外云山水,灯前左马骚”,“清心无俗累,性理任熏陶”,喜欢理学、心学。
马国栋秀才《长歌一首和马自明贤契见寄》是一首杂言古风,共59句,称马自明“君才清旷绝尘染,剑气珠光尤闪闪”,“太白潇洒占十分”,并通过汉武帝时公孙弘41岁学《春秋》、61岁入朝做官的事迹,勉励马自明积极进取,放弃辞章,专心从政。
陈青选(1864-1947),字万青(万卿),洛门大柳树人。光绪二十六年(1900)举人,历任陇西、武山书院山长、武山县教育会长等职。诗文集《逸鹤鸣秋集》,于2002年刊印行世。万青以五律见长,擅长写景感怀,堪称武山第一位卓有成就的诗人。题赠作品有《题华严庵赠潘有道先生》、《寄友人》等。
李克明(1875-1952),字浚潭,洛门蓼阳人,才学超群,见识广博,曾任广州大元帅府参议、甘肃省教育厅厅长,形迹遍及大江南北,诗酒唱和多系国内贤达。晚年归里,已是华屋山丘,沧海桑田。其《紫歌梦轩诗稿》,系同乡雷元贞先生和无名氏两人抄写,今存诗145题200首。浚潭诗作当不止于此,估计大量散佚。浚潭题赠多为洛门一带名流,有《初夏山居代柬陈万卿表兄》、《答陈万卿表兄二作》等。
另杜维秀才有《浚潭贤契入都赠别》,应作于1919年李克明去广州求职之时。徐小康秀才的《三峰山与友对酌》七律,记述与友人在三峰山寺院相聚赏景、饮酒、吟诗一事。
2、写景抒怀除马宗戴、骆树勋的几首外,主要集中在陈青选、李克明的集子中,尤其描写武山风景的诗作,对培养武山人热爱自然、爱护环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马宗戴,字小唐,城关魁阁上人,咸丰八年(1858)举人,光绪初年任河州(今临夏)学正、四川江油知县,文辞炳蔚,风神秀发。今存诗4首,其中五律《题西关无量庙壁》抒写作者登上位于今武山一中操场西侧的老爷庙无量庙塔,看到渭河两岸的秋田在秋阳中一片宁静时的心情,胸襟因景而宽阔。
骆树勋秀才的五律《游西关无量庙》,意境、诗趣、情感都胜于马小唐,诗意连绵,层次清晰。作者登上西关的庙山,“纵目凭栏望,一川平杳杳”,夕阳照耀古寺,城里热闹非凡。与老僧闲谈,明丽的晚霞铺满河川。平川、夕阳、古寺、老僧、晚霞等寂静的意象反衬出作者登临赏景的喜悦心境。
陈青选的写景作品,可以参阅《逸鹤鸣秋集》中陈汝霖、陈兵、陈功先生的文章。青选写景状物细腻入神,用词讲究。如“看云跳绝壑,听雨嗽空山”、“老屋孤灯瘦,荒村夜雪肥”、“明月似怜人寂寞,暗扶花影上窗来”等,形象生动而传神。
李克明的写景咏怀诗较多,如《己巳春文家寺即景》,作于1929年春。作者放下书卷,来到洛门的文家寺,“桃花识面犹前日,云叶无心卷太虚”,白云舒卷,桃花似曾相识,看到“近市瓜田通细马,断桥藻沫聚行鱼”的景致,作者忘却了人间的是是非非,心境格外超逸宁静。
3、借物咏怀主要有陈青选《山居》、《秋日登东华寺岳楼》、《雪夜感怀》等,及李克明《庞德墓二首》、《雨后观禾》、《铁笼山》等,还有民国革命壮士张雨僧遗诗。
陈青选具有传统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抗战爆发后,面对国仇家恨,寝食难安,“百感惊心睡不曾”(《秋日登东华寺岳楼》),对国家前途命运忧心如焚。日本投降后的第一个元霄节,诗人抑制不住欢快的心情及内心的喜悦,放声歌唱:“金灯灿烂月华清,簇簇笙歌绕赤城。世界文明人颖悟,霓裳旧谱换新声。”歌颂祖国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臧安墉,洛门臧家庄人,喜欢经史诸子,咸丰年间秀才,曾任皋兰县(今兰州市)训导,享年八十余岁。为文矫健绝伦,奇气横溢。《放歌》是一首七言歌行,词句、韵律缺乏锤炼,过于口语化,但立意新奇,批判以孔子《论语》为代表的儒家书籍害人不浅,“放倒多少聪明人”。尤其“始皇毕竟是英雄,焚书坑儒真不错”两句,对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极力赞颂,说明安墉推崇法家,蔑视儒家,才学平平,思想另类。
张澍(1888-1923),字雨僧,城关韦家庄人。出身书香门第,6岁能诵诗联句,毕业于甘肃省陆军小学堂。1911年追随孙中山先生,曾任西北边防军团长。1923年被甘肃督办陆洪涛杀害于兰州。雨僧在狱中著有《杂咏》20首及散篇4首,经张尔进教授整理,题名《张雨僧狱中遗诗考》出版刊行。雨僧的狱中《杂咏》,系从北京到兰州的囚车中所作,沿途咏物感怀,慷慨悲壮,满腔正气,具有刚劲的汉魏风骨。
4、记事、怀人的代表作有徐小康《晚过云外楼哭升三周二先生》、臧安墉《晚秋登云外楼吊升三周二兄》、马宗戴《秋宵不寐有怀贾益轩先生》,及马思诚《哭杨晓岩先生》、《哭郭藩亭武孝廉》等。李克明有大量记事、怀人的作品,其中记事之作有《纪旱》、《己巳端午后十日闻斗价大喜口占》、《闻陇西陷》等,怀人之作有《县长孙荫南死之》、《县长孙荫南堵战死之,死时骂不绝口》等。
1928年十一月七日,马廷贤匪部攻破武山县城,县长张燕吉被戕。第二年春全县饥荒,饿殍遍地。夏,马部攻克秦安,杀人无数,天水一带风声鹤唳。马部围攻甘谷、武山未果,人民风靡奔逃。《大喜口占》是一首以诗写史的作品,作于1929年端午节后。武山、甘谷百姓躲避马匪,空村绝户无人收获庄稼,作者真实记录了“剧怜麦秀人烟绝,无数空村半鬼田”的凄凉景象。该年八月六日,武山县城被马匪攻陷,县长孙荫南战死。国民军在洛门观望,踌躇不前。土匪离去,国军风卷县城,搜掠抢劫。
1928年春,武山征兵额满,县长张燕吉仍将数千人缚送省城表功,名曰送情,而且逼粮要款,无恶不作,百姓身陷于水火。作者《怪叹》一诗以无比仇恨的笔触,谴责县长张燕吉是“千人共指万人咒”的禽兽,认为他被马匪杀死实属天意,罪有应得。孙荫南继任后,设法救济百姓,作者赞扬“孙宰豁达露心肝,万谷荆棘一幽兰”。“渭流日夜君山青,百代尤闻愤厉声”,孙县长虽然战死,但武山人民不会忘记他的壮举。
二、散文创作
散文创作题材根据现有资料,主要分为碑记、游记、诔赞三类。
1、碑记,县境明清碑文较多,缺乏保护,损坏严重。较早的有宋徽宗时期滩歌圈子阖伐木碑,系苏轼弟子刘焘书法。仅就《县志稿》收录碑文而言,代表作者有潘某、杨廷栋、陈廷鉴、陈青选、杨恒泰等。潘某,乾隆秀才,几部县志记载名字各异。据乾隆《县志·选举》,潘某曾任甘肃固原府(今宁夏固原市)学正,秀才潘丹桂之孙。我查阅宣统《新修固原州志·官师》,缺漏康熙到同治时期学正文献,没有找到潘某任何资料。
潘著有《创建武庙暨书院碑记》,城南来远书院乾隆间县令胡奠域倡建,道光时期县令苏得坡改建后,更名新兴书院,民国时期改名新兴高等小学堂。新兴取名武山最早设立的东汉新兴县。王心如《帝余斋诗集序》云“丙辰岁,授经新兴书院”。丙辰,即咸丰六年(1856)春,王心如为新兴书院讲席。李克明《县志稿》全书误作正兴书院,以致以讹传讹。同时《县志稿》误收了王心如《正兴书院劝学诗》。正兴书院在徽县,《劝学诗》作于道光二十年(1840)王心如任徽县教谕、正兴书院主讲时。
陈廷鉴,字沚明,洛门大柳树人,自小在家学习,父亲庭训甚严,每年只有正月初一不读书。光绪十四年(1888)和滩歌人王鸿绪同时中举,次年考中进士。沚明是清代武山唯一一名进士,不愿为官,回家授学。精于骈文,善于隶书,不幸英年早逝,诗文论著散佚于卷。《县志稿·艺文》收录沚明《游万花寺赞》2首,大概作于某年春夏时期,歌咏万花寺“遍地碧水泉”,“绿茵满山塬”的胜景和“美哉八楼十二殿”的宏伟建筑。
2、游记,相对于碑记更富有文学色彩,以陈青选《游鲁班山记》、《游东华寺记》、陈廷珍《温泉游记》、李江辉《还乡断简》为代表。青选的散文富有文采,《游鲁班山记》记述了民国四年(1915)夏,与李浚潭等友人游览鲁班山、水帘洞的感受。水帘洞的一切在作者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惊叹水帘洞风景的胜美可媲庐山、金山,若在通都大邑,骚人墨客必然竞相品题,可惜没于寂壑穷谷,不为人知。作者由山及人,慨叹水帘洞的境遇如同怀才不遇的贤人,无人欣赏,屈居下僚。
李江辉(1903-1996),笔名李瑔,马力镇李家嘴人。曾就读武山新兴高小,后入天津南开中学,1928年燕京大学毕业,与马寅初、曹禺等皆有交谊。1930年翻译罗曼罗兰小说《孟德斯榜夫人》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945年秋,创作《还乡断简》系列游记,其中《神秘的岷州》、《拉卜楞之行》等发表于兰州《和平日报》。
3、诔赞,均为悼念作品,代表作家有李述元、陈廷鉴、陈青选等。如李述元《陈宜亭先生像赞》、陈廷鉴《为颉宜人征诗启》、均为翰林院五品官、滩歌人杨鉴涵的继室殉夫而亡的哀悼文章,全文基本用骈句写成,文辞讲究锤炼,饱含哀痛之情。今天看来文章的思想性的确有问题。陈青选《海峰先生诔》,皆为四言,共64句,回忆海峰“早岁业农,中年向道”,钻研佛老,练气修身,“如玉之洁,如冰之清”,古稀之年,返璞归真,有子有孙,善始善终。
秀才杨恒泰,鸳鸯镇人,博学能文,有诗歌64首,见《县志稿·人物》之《耆旧》；子杨映塘,光绪八年(1882)举人,曾主讲武山新兴书院,著有诗文集《鸳鸯峰山人集》。见《县志稿·人物》之《选举》。韩定山《陇右近代诗钞序》曾提到石岭下人周昌五善于吟咏,兄弟五人都和王心如交情深厚,王心如曾有题赠。我曾通过石岭人探访打听,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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