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眼中的“它”
王丹萍
“喔——”鸡鸣破晓，轻雾渐渐散退。
一大早，老汉家的门就被轻轻扣响。开门见是税官老王，老汉下意识想关门，嘴里不住地说：“没有……”
老王推着门问：“成儿上大学钱凑齐了么？”
老汉诧异地望着老王说：“还没，差些……”
“这是五百元钱，你先拿着。不过农业税还是要缴的。”老王说着把一叠钱塞到老汉手中，然后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开学了，儿子背上那个用了多年的书包，带着全家，不，应该是带着全村父老乡亲的期望，踏上新的求学之路。
父亲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母亲嘴里不住地叮嘱。在这离别的时刻，儿子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辜负家人的期望。儿子走出村口时，父亲说：“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
儿子走了，背着大山的重托，走向那个幻想过千百次的城市。
入学那天，他缴完学费以后，口袋里已所剩无多。但是一想起那是父亲东拼西凑的钱，一想起父亲在田里辛苦劳作的背影，他握着拳，咬着牙告诉自己——农民的儿子更要撑起一片天。
于是，他在课余时间帮人送水。酷热夏天，骄阳炙烤大地，他扛着水奔走在大街小巷间；数九寒冬，大雪纷纷扬扬，他扛着水穿梭于青砖绿瓦间，仅为了那每月几百元的生活费。他脑海中时常浮现那些高层经理的模样，暗自起誓一定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儿子没有回过家。老汉去看儿子，扛着那装满土产的塑料袋上了火车，心里格外开心，因为国家取消了农业税，总算不用再为缴税而烦恼。在火车上，老汉听到两名乘客议论工资，听到他们说工资和纳税。不识一字的老汉，听得糊里糊涂，却纳闷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傻的人，还要比谁纳税纳得多，还对纳税多的说：“那你收入比我多好多呀！”
火车到站时，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脸上又添了沧桑的父亲，赶忙迎上去。却未料想，父亲张口就问：“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农民都不纳税了，城里人怎么还争着纳税啊？”被父亲问得不知所措的儿子，迟疑了一会儿说：“收入多才纳税。”父亲就问：“那你纳税么？”“没，还没。”儿子对父亲的意思心神领会，却并未开口多言。
老汉为了不影响儿子，两天后又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临别时，那六百七十多天日日夜夜的牵挂，化为火车飞奔时车轮滚动的声音，还有那一句：“纳税真的这么好么？”
四年后，儿子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留校任教。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汉时，老汉问：“那你要纳税么？”“还没。”老汉挂电话前，说：“儿啊，纳税好呀。”他明白，父亲认为纳税就是过上好日子的体现。
一年后，儿子由助教提为老师，工资自然也多了。
儿子回家了，父亲与母亲的激动溢于言表。谈话中，儿子淡淡地说：“爸，我纳税了。”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父亲重重地吸了口烟，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父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说：“累了吧，洗洗睡吧。”儿子诧异父亲的反应，悄悄地跟着父亲走了出去。
“俺成儿纳税了。”父亲对乡亲们说，“纳税就是成儿有出息了，工资高。”儿子看着父亲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因喜悦而泛起的红光，默默地擦掉眼泪，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结了婚的儿子，每逢过年总要坐车到镇上，然后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那条泥泞不堪的山路，阻挡了回乡人匆忙的脚步，要是碰上雨天，道路更是让人寸步难行。
水泥路修到老汉家门口那天，一大早，儿子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因兴奋而急促的声音：“水泥路修到咱家门口了，以后你回家可以把车开到家门口了。”儿子在电话里笑着应答。
过年回家，儿子与父亲闲谈，父亲感叹：“这路修好，真是方便啊。”“是啊，以前纳税人少，国家不富裕，现在纳税人多了，就富有了，就有钱为我们农村修路了。这税呢，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儿子说。
父亲又沉默了，重重地吸了口烟，走了出去……
儿子没有跟父亲出去，但他听到父亲对乡亲们说的话：“俺家成儿是纳税人，俺这偏僻的山路还多亏纳税人啊！”父亲那泛起红光的脸上闪露着自豪的光芒，连大山也仿佛听懂了父亲的话，发出轻轻的回音：两代人！两代人！
（作者单位：敦煌市国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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