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偶像
从沛县起步,遥望咸阳
秦始皇嬴政生于公元前259年,汉高祖刘邦生于公元前256年,他们之间只有3岁的年龄差。秦始皇死于公元前210年,享年50岁,汉高祖死于公元前195年,享年62岁。
他们曾经在同一天空下生活了47年——以自然年龄论,嬴政和刘邦应该算同一代人。47年的时间是这样分布的,历史经历了战国和帝国两个时代,七国争雄的战国历时30余年,一统后的秦帝国强暴专横十余年后,走向崩溃。
如果把这段历史比喻成一出大剧的话,嬴政和刘邦无疑是无与伦比的主角。
今天看来,“秦”字很有讲究,取“春”和“秋”各半,本意是收获庄稼,实际上成为后春秋战国时期最大的赢家。
刘邦的前半生是在战国时代度过的,47岁起兵反秦时,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其人格和思想,都是在战国末年,由其母国的风土人情和时代精神抚育定型的。入秦以后,虽然生活环境和精神风貌有所变迁,然而随着秦末之乱爆发,保留在人们头脑中战国时代的历史记忆复活,刘邦与同时代的英雄豪杰们一道,便迅速加入到开创后战国时代的历史洪流之中。
作为汉帝国的创建者,汉高祖刘邦的出生地在沛县丰邑中阳里,也就是现在的江苏省丰县一带。沛县。丰邑。中阳里——这只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的地名。
站在历史长河,用长镜头看世间之事,无不是机缘巧合。上苍把刘邦安排在沛县,同样是“机缘巧合”。刘邦出生时,沛县属于楚国,刘邦是楚国的臣民。沛县地区,本来是宋国的领土。几经反复易手,被并入楚国,直到公元前224年,秦军攻取淮北,沛县入秦,成为秦泗水郡的属县。
到“秦国沛县”的时候,刘邦已经32岁了。他的前半生,都是在“楚国沛县”,作为楚国子民度过的。其中,在楚考烈王治下度过了18年,在楚幽王治下度过了10年,最后4年,是在楚王负刍治下度过的。刘邦所在的丰邑,是沛县所属的乡,他的生地中阳里,是丰邑城镇内众多居住区的一个小地名(相当于今天乡镇以下的村名)。丰邑在沛县的西北,是沛县内的大邑,有城墙环绕,能够设防自守。
之所以把刘邦的出生地介绍得如此详细,是想说明这片生育养育他的故土,不但对他一生的成长十分重要,对他后来所建立的汉帝国,同样重要。
以泗水郡为中心的这一地带,古称淮泗地区,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黄淮平原,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决定中国命运的大战,多次在这里进行,著名的有楚汉彭城之战、垓下之战和秦晋淝水之战。到了现代,决定中国命运的淮海战役,也发生在这一片。
战场出英雄,英雄出帝王。秦末叛乱纷起,楚汉相争持续,其中心地区,就在淮泗一带,秦末汉初的风云人物,也多出生于这里。
中国古来的贵族社会,从夏、商、周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到了刘邦时代应该算走到了尽头。作为楚国人,32年的楚人生活,刘邦无缘于仕途,没有从军打仗,没有出任过乡官小吏,也不曾致力于农耕商贩。不为父兄所喜爱,也不为乡里社会称道认可,完全游离于主流正道之外,被视为无赖。按照今天成功人士的标准,那是一无所成。
刘邦本名刘季,青年时代游荡厮混,不务正业。刘邦称帝后,从来不文饰自己的出身,口口声声“老子提三尺剑取天下,这皇帝位子,是骑在马上打下来的”,从沛县起步,以沛县为根基取得天下,刘邦做了皇帝以后,将丰邑从沛县分离出来,设置了丰县。为了满足父亲刘太公思念故里的乡情,在首都长安东部,现在的西安市临潼区一带,另外修建了一个丰邑,完全如同旧丰邑的原貌,称为“新丰”,并将旧丰邑的居民一齐迁徙到新丰,与刘太公重作邻居。
有如复制一座城——单从一个儿子的角度看,这样尽孝道真算得上大孝了。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孝道不仅仅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那片土地——那片滋养并助他取得天下的风水宝地。
正因为有这样的情结,刘邦将沛县作为自己的私人奉养地,世世代代免除沛县人的徭役租税,又将秦时沛县所属的泗水郡改名为沛郡。
所以,到了汉代,丰县、沛县,都成了沛郡的属县。
泗水亭奠下的江山社稷
刘邦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类人才。相对于他人而言,刘邦的一切都显得太晚——出仕晚(34岁),结婚晚(37岁),生子晚(40岁),起兵晚(47岁),做皇帝晚(50岁)。在常人眼里,看似步步慢半拍,而他,却步步踩在了节拍点之上,终成帝业。
楚考烈王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40年,刘邦17岁时,告别了懵懵懂懂、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这一年,在秦国,是秦王政七年,秦始皇做秦王已经8年了。而已经成长成人的刘邦,变成了一个游手浪荡、聚众生事的问题青年,为亲人所不喜,受乡里近邻白眼相看。用当时的话来说,进入成年期以后的刘邦,走上了“任侠”之路。
刘邦从成年以后到三十多岁的历史,就是一部游侠的历史。
刘邦的人生骤变,是迫于时局的变动。公元前224年,楚国的淮北之地全部被秦军占领,刘邦的家乡沛县也在其中。亡楚归秦,对于沛县地方丰邑乡里来说,算是一次重大的政治革命;对于游侠刘邦来说,也是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秦国法治的理论基础是法家思想。法家以游侠为流民之雄,明令严加取缔。沛县所在的楚魏交界地区,历来是吏治松弛、游侠盛行的老大难地区。时局变迁之下,刘邦面临重大选择,要么纳入新的体制当中,固定居所职业,重新做人,要么逃亡流徙,成为帝国法外的亡命罪人。
孔老夫子云:“三十而立。”而立过后的刘邦别无出路,他选择了考试出仕。秦王政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诸种因素交错之下,刘邦参加了地方小吏的选考,考试合格,被任命为沛县下属的泗水亭亭长。这一年,刘邦已经34岁。
亡楚属秦,对于楚国的贵族官僚来说,是国破家亡的不幸和耻辱。对于市井小民的刘邦而言,只是换了一种生计。由游侠到小吏,对于刘邦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他由体制外进入到体制内,对于对抗和统治两方都有了切身的体验。这种正反两面的体验,从他的未来角度看,可谓是受益不尽的财富。
战国时始在邻接他国处设亭,置亭长,任防御之责。亭又是秦汉时代政府的末端组织之一,遍布全国,主要设置于交通要道处,每十里设一亭。亭长,就相当于今天的派出所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入仕为吏以前的刘邦,是云游四方,结交朋友的游侠。做了官府小吏以后,四处浪荡是不行了,喝酒交朋友那是自然,何况泗水亭地处交通要道之上,人来人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从做了泗水亭长,刘邦的往来圈子,自然地由地痞流氓扩展到沛县政府的末端属吏。这些人际关系,成了他人生的一大财富——秦末随同刘邦起兵,后来成为汉帝国开国功臣的一大批人物,多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结识的沛县中下级官吏。
沛县官吏中,与刘邦交往最早的,当数萧何。入秦以来,萧何出仕为吏,任沛县主吏掾(相当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与刘邦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夏侯婴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新结识的兄弟伙。夏也是沛县人,刘邦任泗水亭长时,夏为沛县的厩司御,就是沛县政府马车队的车夫,经常驾驶马车接送使者客人、传递文书邮件经过泗水亭。
真是天作之合。就在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厮混时,张良也迁居到了沛县附近。
刘邦建立汉室后手下的大臣,除了张良是韩国丞相之子,张苍是秦朝的御史,叔孙通是秦朝的博士,其余都是平民布衣。除萧何是沛县小吏外,曹参是沛县的牢头禁子,王陵、陆贾是纯粹的平民,等而下之,樊哙是杀狗的屠夫,周勃是为人操办丧事的吹鼓手,灌婴是一个丝织品小贩,娄敬是一个车夫,彭越、黥布则是盗贼出身……这些人在开国以后,都当上了将军、丞相级别的高官,他们被称为“布衣将相”。就是这样一个“庶民皇帝,布衣将相”的领导班子,对汉朝的政治产生了巨大影响。
泗水亭长任上,刘邦不仅收获了患难之交的朋友,还收获了美人,完成了他人生中的大事——结婚。成为刘邦正妻的女性,姓吕名雉,史称吕后,后来成了中国历史上事实上的第一位女皇。
著名历史学者张宏杰曾如是概括,光辉灿烂的数千年历史中,那些丰功峻德的历代开国皇帝,除了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和北魏、隋、唐等少数民族血统的开国皇帝外,其余几乎都出身江湖。当然,刘邦更不例外。
如果熟读史书的话,中国历史会经常给人这种出乎意料的结论。王学泰在其巨著《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一书中也如是写到:“汉高祖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从小游手好闲,不事家人生产作业。成年后,做了小吏,成天和那些衙役勾肩搭背,‘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又没钱,便跑到酒铺赖酒钱。”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始皇帝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嫌咸阳人口多,宫殿小,于是大兴土木,在首都咸阳南郊修建阿房宫。阿房宫工程巨大,秦政府大规模征调帝国各地民工,到咸阳地区服徭役做工。依照秦政府的规定,年满17岁的成年男子,都有为政府服劳役和兵役的义务。
身为泗水亭长的刘邦同样派上了到咸阳修建阿房宫的徭役,为期一年。这次咸阳之行,以战国旧国论,由楚国出发,经过魏国、韩国到秦国,堪称是一次国际大旅行。对刘邦来说,可谓大开了眼界。沛县东去咸阳两千余里,走三川东海大道,出泗水入砀郡,横穿三川郡,由荥阳——成皋——洛阳一线西去,进入新安、渑池,过崤、函山间,由函谷关进入关中。
刘邦在关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咸阳郊外工地上度过的,辛苦是自然的,而他的心里却不痛苦。更让他意外的,是亲眼看到了心中的偶像秦始皇。关于未来的汉高祖与在位的秦始皇的相遇,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里如此写道,秦始皇出行,允许百姓道旁观瞻,刘邦有幸挤进观瞻的行列当中,目睹了盛大的车马仪仗,精锐的步骑警卫,远远地仰望到了秦始皇的身影。
这一幕,对于咸阳徭夫、沛县乡佬的泗水亭长刘季来说,秦始皇就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巨星,他久久迈不动脚步,口中不由自主地重复着那句话:“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就是这一句让所有男人都神往的话,几乎概括了刘邦一生的政治走向。
在秦末战国复活的大潮中,刘邦之所以不甘于为王,一心一意要做皇帝,其中的因素之一,就是因为秦始皇早就是他心中的偶像,他要像秦始皇一样君临天下。
刘邦在咸阳观望秦始皇车马出行时,感叹如此辉煌的人生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追求。对于游侠少年刘邦来说,信陵君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偶像,自己则是归心低首的追随者。秦始皇对刘邦的影响,是在他起兵以后的政治生涯中。信陵君对于刘邦的影响,是从少年开始,贯穿终生的。刘邦做了皇帝以后,每每经过大梁,一定要祭祀信陵君。
公元前195年,刘邦最后一次来到大梁,祭祀以后,为信陵君设置守墓专户五家,世世奉祀公子无忌,将游侠少年以来的慕从和景仰,做了辞世前最后的寄托。同样,刘邦打下江山后“汉承秦制”,全面继承并维护了秦始皇开创的中央集权的帝国体制。这或许是一个游侠对偶像崇拜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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