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 追思王牧天老师段修桂
时光回溯到1982年，那个时候的我，20多岁，是只有一个手提箱“家当”，老家在偏僻农村的穷学生；王牧天老师50岁出头，是名播省内外的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学者、作家和诗人，滕县教育局教研室主任。
7月初，面临毕业分配，对我有些偏爱的系主任杨绪太先生——王牧天老师曲阜师范大学同学——建议我分配去省直单位肥城矿务局工作，待遇比地方高得多。但是，我家兄妹五个，我是老大，工作以后有责任有义务带着弟弟妹妹上学，为父母分担家里的困难，如果去肥城，一北一南，距离老家越来越远，因此，我要求回滕县。离校前夕，杨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写了一封推荐信，嘱咐我带给滕县教育局他的大学同学王牧天老师。杨主任在信中简要介绍了我在学校的情况，要王老师费心关照，把我分配到“好一点”的单位。怀着对杨主任和老师们的感恩心情，我依依不舍离开了母校，到枣庄报到。当时毕业生分配，要先到地级市报到，由人事部门二次分配和派遣。
7月中旬的一天，我冒着酷暑，坐了140多里路长途汽车，到枣庄市人事局拿分配令，但上面写着去枣庄市教育局报到，这意味着我将留在枣庄市直学校，眼看着回不成滕县了。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铁心回归的我终于感动了枣庄市人事局那位态度和蔼的调配科领导，将我改签到滕县。这天上午，我到枣庄三中拜访在此任教的济宁师专78级物理系的学长王昌信先生，昌信老师告诉我，你要找的王牧天老师，今天正巧在枣庄三中参加教研活动，我领你去！昌信老师带着我下了办公楼，校园里树荫下，有不少学者、老师在那里交谈，应该是教研活动休息时间，昌信老师指着其中一位中等身材的老师说，那位就是王老师，快去吧！
脑海里多次想象过的王牧天老师，应该是高高的个子，严肃的表情，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镜片后面深不可测的目光，令人生畏。但眼前的王老师，没戴眼镜，穿着随和而整洁，头发一丝不苟向后梳拢，微胖的脸庞上，一双和善的眼睛，睿智的目光给人以值得信赖的踏实感觉，令人心生无限温暖。王老师看了杨主任的信，没有客套话，直接询问我分配意向。我禀告王老师，希望能留到县城里，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分配到母校滕县三中，距离老家近一些，让老师费心了；王老师叫我抓紧回滕县报到，他回去以后就找有关领导协调一下。我被王老师的平易近人深深感动了，王老师简单的几句话，一下拉近了我与王老师的心理距离，先前还孤立无助的我，几乎流着眼泪离开了王老师，坐车返回滕县。
领分配通知那一天，教育局人事科通知我去滕县二中报到，我欣喜终于留城了！后来才知道，1982年，县教育局为了平衡东西部教育发展水平，改变东部山区教育落后面貌，当年毕业回滕的大中专师范生，相当一部分去了山亭、徐庄、辛召等“东八社”（滕县东部的八个公社简称，1983年划入山亭区），留在城里的少之又少，而我则是其中的幸运儿之一。不谙世事头脑简单的我，不会知道王老师为了我的分配费了多少周折，找了哪位领导。而这，仅仅是为了济宁老同学的一纸嘱托，和一个非亲非故、从不相识，在县城两眼一抹黑的年轻学生。为了感谢王老师，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王老师的家，拎着两个可怜的西瓜登门拜谢，王老师热情接待了我，并嘱咐我格外珍惜岗位，珍惜年华，做一个合格的中学语文老师。如果说，考上大学是改变自己命运放飞梦想的开始，而分配留城，则是改变我家庭和弟弟妹妹命运的契机。在当年举目无亲的滕县县城，与我素昧平生的王老师，从此成了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敬爱的老师和长辈。
在此后至今将近40年的岁月里，或是在学校，或是在机关，或是去外地参加语文教研会，或是教育局机关老干部迎新茶话会，我与王老师多有交集。王老师助人为乐的大爱之心和高尚人格，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渗透了我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偶尔外面有求我帮忙的人和事，我总是换位思考，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当年王老师对我的帮助和关怀，就会应允且全力而为，对于弱势者更是如此。王老师离休以后，时间充裕了，进入了晚年写作创作的黄金时段，每当有作品集问世，他老人家总会想着我们，都要亲自签名钤印，惠送我和爱人，使我们得以先“读”为快。王老师是文学大师，文字语言富有节奏美，音律美，而每次与老人家交谈，或聆听老人家讲座，灵魂都会得到一次净化，思想都会得到一次启迪，境界都会得到一次升华，如坐春风，如沐春雨，春风化雨，润滋心田。
近年来，微信大行其道，王老师主动接受适应高科技新事物，练习使用微信。在与王老师微信往来的几年里，我有幸通过微信帮着王老师校改过多篇稿件，王老师在微信里对我的写作给予了及时的鼓励和指导，使我能够坚定信心，按照适合自己的路子写点散文和随笔，打发业余时间。而对于我偶尔的偏激和不恰当的文字，王老师也会提出委婉的批评。有一次，王老师从朋友圈里看到我对一幅书法作品的评价文字，去看望老人家的时候，王老师说，你对人家的书法提出批评，说得太尖刻，对你来说无所谓，人家书法家还得指望这个吃饭唻！一番告诫，说得我口服心服，我当场删除了那个不合适的朋友圈。
近年来，我们基本上是一年一度去看望王老师，平时不敢打扰老人家，每次看望王老师，也是难得的与王老师面对面交流学习的宝贵机会。2020年6月7日上午，我和爱人再次去龙滕花园小区看望王老师，把济宁市政协原副主席、济宁学院中文系教授，我的老师张九韶先生委托我转赠的长篇小说《龙吟大湖》（张九韶著）送给了老人家，王老师精神状态非常好，欣然与我们合影留念，并把他所钟爱并反复阅读的著名漫画家韩羽的随笔集《韩羽小品》送给了我，让我认真学习，启发写作思路。从其他朋友的微信里看到，这期间，王老师还陆续接待了好几批拜访者。谁也不会料到，我们这次看望，竟是与王老师的永诀！难过之余，翻看微信，悼念王老师的文章、诗词、挽联铺天盖地，彰显了王老师的崇高威望和人格魅力。虽然我知道随着王老师年事渐高，这悲伤的一幕最终会来，但心底下祈望来得越迟越好。一位精神矍铄，思路敏捷，笔耕不辍，临池不止，步态轻捷的九帙老人，生命之火遽然熄灭，使人猝不及防，情感无法接受。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所有人对他的遗忘，而对于王老师来说，确非如此。王老师是一座丰碑，王老师是一座大山，丰碑永矗，青山不老。王老师的音容笑貌、诗书光华和人格魅力，会永远存留在我们和广大后学者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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