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莒鲁外交的春秋硕果

黄海晨报 2019-08-28 06:45 大字

柳树营

公元前715年秋,站在春秋时期莒国的城池上,向西北遥望,只能看到几十里内的山水田畴,目力之外是一片苍茫。

而远在200余里外,有一个城邑曰浮来。这个在《春秋》里只提到过一次的城邑,在历史上却是扑朔迷离的,此处发生的一次事件,在春秋时期影响到莒鲁两个诸侯国近60年的外交和平。

这年是鲁隐公八年,九月,春秋莒鲁国史上又一重要的事件将要发生了。

这个秋天,雄浑跌宕的北方大地,秋高气爽,雁阵排空。经历了一次蝗灾之后的鲁地,显得寂寥而空旷,有秋水蜿蜒,西风轻旋。山峦起伏间,一条驿道时隐时现,而季节还在秋色的苍莽里,去意徊徨……

而鲁隐公,已行进在这条路上。

春秋的橄榄枝就在鲁、莒两国间摇曳着,未知这个横豪一时的莒子能否愉快地接过。

隐公自都城曲阜迤逦而来,不惜屈尊远驾,顶着国内不同言论的反响前来会盟。既为了回应纪子的努力,也体现了与莒国和解的诚意。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否也体现了一种大国胸怀呢?

我们知道,鲁隐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与外交理想,所以,他是带着一个时代一个国家的使命而来。

九月二十五日,时间刚好,历史的阳光普照下来。是日风清气朗,酒馔齐备,仪式庄重,而盟书上笔墨犹新,和平的气息浮动开来……

此时,会盟的签字仪式上,似乎缺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噢,对了,是莒子没来,代替他的是莒国的一个大臣。显然,这让会盟的场面有些尴尬。

尽管如此,会盟还是如期举行,而历史在此具有了定格的意义。

春秋经记下了这一重要的时刻:九月辛卯,公及莒人盟于浮来。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似乎记载的要素齐备,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史官隐去了会盟的细节,只以极简之笔,草草记下了以上十二个字,这十二个字也是以鲁国为记叙主体的,这也是春秋经的风格。

但今天,我们手捧这十二个字,却字字千钧,而又无可奈何!就如你面对一次盛宴,在你面前有一道玻璃屏障,而你只能眼看,却不能品尝一样。

惜字如金的《春秋》,对于会盟细节记载的忽略,使得这次会盟,蒙上了层层隐晦的迷雾,也使这段历史愈加扑朔迷离,更使后代史家只能探幽索微、浮想联翩了。

历史给人的无力感,再次彰显!

仅就这次会盟之地,也足令后人费尽神思,更带来了考据与索隐的重重困境。

因莒国都城西20华里之地有山曰浮来,为后世之人留下了一个会盟之地的追寻线索。但是春秋时期的浮来山,没有城邑存在的历史与考古的证据,而这样的会盟不可能在山上、在野外。

按照西晋学者杜预对《春秋左传》的注解:浮来,乃纪国的城邑,在邳乡西的公来山边,即今沂源县东里镇东部一带,距离现在的莒城约200华里。在《公羊传》与《谷梁传》中均记为包来。

所以,这个会盟之地,成为现在一个有争议的话题。但就会盟的态势来看,应该在第三方地会盟。纪子从中调停,也就是在纪国会盟较为合理。然而,由于历史史料记载的缺失与模糊,加之两千七百多年的沧桑巨变,造成了诸多历史地名的今古对应不确。

而今天的莒人,认定的会盟之地在浮来山银杏树下,这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理想。况且还有明清以来的诗文言之凿凿,认为此处就是当年会盟之地。清代莒州太守陈全国也写下了“大树龙蟠会鲁侯,烟云如盖笼浮丘”的诗句。

笔者也是希望莒地的浮来山银杏树下就是会盟的场所。然而,历史不能按照人们的理想来走向。直到今天,人们也没有找到确凿的史料来支持这个观点。

而莒子对这次会盟,似乎另有隐情,或者是突有变故。按照春秋的记载,莒子却未曾亲往会盟,只派一大臣前往,这似乎也是很不妥当的。

因为当初,莒子能跟纪子在密地会盟,为什么这次如此重要的会盟,莒子没有亲自参加呢?今天的我们可以作这样的猜测:一是一向横傲的莒子,没有看重礼节,或者是有点拿架子吧;二是莒子确因身体或其他更重要的事务而不能脱身。

但是,笔者更趋向于前一种猜测。因为从《春秋》的态度可以看出端倪。

《春秋》三传对这次莒鲁会盟,也表示了不同的态度:《左传》言称鲁国是为了成全跟纪国的友好关系,也就是说,为了给纪国面子;而《公羊传注疏》则说:“可言公及人,不可言公及大夫。”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可以说隐公和某国会盟,不能说隐公和某大夫会盟,那就降低了身分。这对鲁国来说是跌份的事,也是对莒子没有亲临会盟的指责。

无论如何,莒鲁的这次会盟,在鲁隐公和平外交的方略上、纪国国君的斡旋上、以至于莒国的态度上,虽然都有各自的利益谋求,但对于和平外交却是一脉相承的。尽管里面有一些波折与起伏,而不究历史的细节与原委,仅就这次会盟而言,莒鲁两国还是保持了一段近60年的和平期,这也足够欣慰的了。

可以说,莒鲁会盟符合鲁隐公的外交理想与执政理念,达成了其政治与外交愿望,对于鲁隐公来说也是值得的。

在2700多年以后,回望这段历史,细究与梳理春秋笔法的微言奥义,还是能看到那些文明的冲突,和平的存在,列国的制衡,政治的谋略,生存的法则……

这代莒子,一直没有留下名讳,但足够笔者在心中保留对他的个人想象:英伟、横豪、固执、自信,有作为、有担当、有魄力,在历代莒君中独树一帜。但在春秋的舞台上,盘踞于大国之间,过刚则折,如果莒国不能培养足够有力的继任者,那么莒国必然会招致后患而被挞伐,在春秋的前途就会受挫。

而莒鲁会盟的历史,所折射的是历史的虚掩与真相的距离。仿佛远看一株彼岸花,我们只是看到了花影的一个侧面,而被遮掩的真实部分是怎样的呢?

因为在时空的意义上,我们永远不可能走进那个侧面,这也是历史永远存在的暗黑面与晦涩地带。

正如我们身处的现实社会,我们对身边发生的事件,尚且不能略尽全貌。何况《春秋》的微言大义之笔,对有些事件的避而不载与曲意隐晦,更是造成了很多春秋的迷案与字面的曲解,形成了历史的盲点与局限。

而历史与真相的距离,永远会有或大或小的差距。何况隔离了如此漫长的时空,有些真相我们已注定永远无法知晓,正因为这样,历史便显示了它固有的无奈。所以,世间的遗憾永远存在!

而公元前715年秋天,莒国的都城,在爽飒的秋风中巍然屹立,这座城池在这个秋天突然亮了,亮得格外精神,令人格外振奋。

2734年以后,今天的莒地,古城的建设工程,是对莒国都城的一次回望与遥接,是对莒国历史的一次追怀与致敬,更是放眼未来、塑造记忆、对莒文化的一种重述与建立!

这是新时代莒人的人文情怀与理想,历史的担当与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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