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精舍主人王献唐

刘宜庆

爱好贪多癖不除,蚕眠小注单行疏。

垂帘半卷杨花起,手写人间未见书。

在杨花漫天飞扬的暮春时节,遇到一部渴求已久、却无力购藏的好书,只有靠日夜不停抄书了。这首诗是王献唐《藏书十咏》之一,描写“抄书”的情景。抄书是藏书家的基本功。抄书不辞辛苦,鲁迅仅古籍就抄录了5092页。

王献唐(1896～1960),著名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金石文字学家、版本目录学家,被称为一代国学大师。初名家驹,后改名琯,字献唐(典出西域人献玉给唐朝),号凤笙,室名双行精舍、顾黄书寮等,以字行。山东日照人。他的父亲王廷霖,行医出身,“精岐黄”,酷爱金石,曾师承清代著名金石家、小学家许瀚,在小学、金石方面造诣颇深。王献唐天资聪颖,又从小受父亲训诫,如屈万里在《王献唐先生事略》中所讲,“日照为许印林(翰)、丁竹君(以此,丁惟汾之父)故里,流风所被,邑人多治小学。先生既精于金石、音韵、训诂之学,复资以证古史,故创获独多。”

自1906年到青岛求学之后,王献唐与青岛结下不解之缘,如今观海二路13号甲仍存王献唐故居。

初就读于青岛礼贤书院,后考入青岛德华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学习土木工程。1917年任职天津《正义报》,译德文小说。1918年任济南《商务日报》《山东日报》编辑,翌年以两报记者身份长驻青岛。

王献唐的学术生涯在青岛开始。1922年,青岛从日本人手中收回,他任青岛督办公署秘书,开始着手撰写处女作哲学论著《公孙龙子悬解》,此书令他在学界脱颖而出,遂被私立青岛大学请去讲古代哲学。1923年8月,他和青岛礼贤书院校长德国人苏保志(Dr.Seufert),还有刘铨法、尹莘农等15人发起成立了“中德学社”。他们互相翻译中国和德国的文艺、科学、哲学文章,以促进中德文化学术交流为主旨。

1929年8月2日,王献唐出任山东省图书馆馆长,兼山东金石保存所负责人。他殚精竭虑搜集典籍、文物,一心丰富馆藏。在他的努力下,山东省图书馆一跃成为全国收藏文物典籍最丰富的图书馆之一。王献唐屡屡请山东省政府增加经费,用于购藏文物。他东奔西走,联系藏家,“出入坊肆,或抢救、或购买,或没收,几年之间搜罗宏富,蔚为大观”。滕县等地新出土汉画石、历城马国翰玉函山房收藏泉币、曲阜孔氏微波榭藏书等山左文献和文物,网罗馆中,所收善本即达1700种35000册。王献唐为山东省图书馆收藏古籍,最具代表性的是海源阁遭遇兵乱之后,保护、整理海源阁遭劫古籍,大力购藏海源阁散佚善本。收藏文物堪称经典的则是:接收了即将走私日本的潍县高鸿裁上陶室藏绝世砖瓦,与日本人抢购潍县陈介祺万印楼藏印。北平图书馆王重民赞曰:“山左文献,尽罗胸中。近年来保存文献,以贵省为最努力,成绩亦为最著。”王献唐堪称山左文献的典藏者。

1930年,考古学家吴金鼎赴山东,发现了城子崖龙山文化遗址,邀王献唐同去勘查。之后,他与傅斯年、李济、董作宾等人共同领导遗址的发掘工作,并成立山东古迹研究会,对山东其他遗址进行了普查和小型发掘,为山东考古工作奠定了基础。王献唐致力于山东文献的整理,堪称齐鲁文化的传承者。

抗战初期,日寇紧逼济南,王献唐宁死不做亡国奴,抢先将山东省立图书馆的重要文物和古籍善本装箱,由屈万里押运至曲阜。王献唐出资尽力,载书播迁,辗转运往抗日大后方四川。到达四川后,王献唐一行将所带图书文物悄然密藏于邻近乐山大佛的崖洞里,封好洞口,日日守卫着这批珍宝。为躲避日军空袭,他与李义贵长年蛰居岩窟佛寺,守护文物图书。

2018年4月18日,王献唐先生的孙子王福来老师,给记者讲起献老南下护宝的艰难经历,慷慨激昂。隔着80年的时光,仍能感受到惊心动魄。

王献唐是一代文献大家,是齐鲁文脉的传承者,山东文物的保护者。他还是一位重要的藏书家。

他在《藏书十咏》里写道:“幼喜藏书,壮而弥笃。频年四方,随在搜集。裦其所藏,约五万卷。家有老屋,度架储之。横几摊卷,昏晓流恋。”他撰有《藏书十咏》,分咏访书、购书、载书、装书、勘书、曝书、跋书、抄书、借书、读书。

“九流四部闲征遍,消受春灯一穗红。”夜以继日,灯下校书、跋书,王献唐留给后人一个永恒的背影。藏书的种种复杂滋味,读书的甘苦,著书的执著,都在诗中了。

王献唐的书斋名为双行精舍,书斋名字来自佛语“福慧双行”。所著《双行精舍书跋辑存》集中反映了其成就。每得佳本,必在校书之余,撰为题记。该书所收题跋258种400余则,续编收录144种,书续五编,计149种324则。

王献唐每天有繁忙的公务,还要著述,他仍然能挤出时间坚持每天写日记,持续二十多年。他给后人留下了百余万字的日记。记者在王福来先生家中一睹真容,从《登假室日记》到《平乐印庐日记》,这些未刊的日记埋藏着一代国学大师治学的秘密,也留下了他藏书、著书的第一手资料。

读张书学、李勇慧撰《王献唐先生年谱》,一代传人王献唐的身影愈发高大、伟岸(身高一米九,典型的山东大汉),他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都在皇皇巨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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