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

许锋

我的眼睛小，有人眼睛大。小有小的好处，聚光；大有大的美妙，清澈。把小眼睛弄大，要去整容；把眼界弄大，要靠行走。

可以想象，一生守在一个乡村的人，能有多大的眼界？一生守在一座城市的人，怎知万里江山如画？

人生要靠行走。只有行走，你才能领略与众不同的风景，才能遇到各色人等，才能问路，也被人问路，才能脚底板子上磨出血泡，才能认清方向。才知道前路茫茫，才知道回头是岸。才知道八百里加急，才知道家书抵万金。才知道牵挂是什么滋味，才知道急切与翘首以盼。才知道历史有多长，才知道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司马迁20岁有过一次壮行，这个书生出长安，过武关，经南阳，南越汉水，取道南郡，之后，汨罗江、九嶷山、庐山、九江、会稽、姑苏、五湖、淮阴、曲阜、彭城、洛阳、函谷关，走入历史，又从历史中走来。

可惜，当我给数百名大学生讲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他们中间竟没有一个人去过其中的一处。我几堂课下来，惊讶地发现，数千名学生中我没有找到知音。

没有去过汨罗江，没有站在那块石头上，你怎么能感受到屈原的悲哀？没有去过姑苏，你怎么理解“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心情？没有去过曲阜，你怎么想象孔子？没有去过函谷关，你怎么想象紫气东来？

当然，书里都有。书也有温度，却止于黑白墨迹之间。人世间，很多事，仅靠想象是不够的。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开的是眼界；行路，开的也是眼界。读书与行路不同的是，前者开的是一条缝，给你亮光，后者开的是门，让你进去。

我要感谢父亲，让我5岁的时候有了从西北到东北的旅程。我知道了别离，知道了伤心。看到车厢里的风景，看到车厢外的苍茫。我16岁的时候，自西北到齐鲁，我知道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登上了泰山，知道了巍峨的含义。我在火车上站过十几个小时，知道了在夹缝中生存。被人欺骗，知道了江湖险恶。我33岁的时候，自西北到南方，知道了什么是富饶，什么是贫瘠；知道了什么是雨水的充沛，什么是干旱得冒烟；知道了什么是物质，什么是财富；知道了竞争，知道了优胜劣汰，知道了适者生存。

眼界有深浅，有大小。你就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自以为是，因为他固步自封；为什么有的人颐指气使，因为他没有见过高手；为什么有的人小富即安，因为他没有大浪淘沙的能耐。

现在很多孩子，眼界止于游戏。我在上课的时候，很多人在玩游戏。有的人说，那是你讲课不精彩——谁讲课能有游戏精彩？我的老师讲课也不精彩，因为他不是脱口秀演员，他讲的是知识，知识是细沙，需要缓缓地流经岁月。沙尘暴精彩，可惜，你来不及品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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