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浓缩大悲大喜
柳已青
说实话,我不愿意回忆高考。高考浓缩了整个人生最刻骨铭心的体验:大悲大喜。想想自己的来时路,人生充满了很多偶然,也充满了很多必然。人生的转折点就是高考。
1992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名落孙山,并不意外。因为高中三年,我迷恋读国内外的文学名著耽误了学习。我的高考,黄了。父母在堂屋外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庄稼,可是气氛压抑,每个人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我独自躺在木板床上,心在泣血,眼在流泪,额头在流汗,长夜漫漫,时光流逝,每一分钟都是那样的漫长……
父亲母亲暗自伤心失望,当着我的面,不让我看出来。后来,在我复读考上大学之后,母亲告诉我,她有一次在棉花田里打杈子,听到邻居说风凉话,“看他家老三,花了那么多钱,也没有考上大学,还不如买头驴。”另一个说,“大学哪能那么容易考上,他家祖坟上冒青烟啦?”母亲颓然瘫坐在棉花田里无声饮泣。
我的成绩可以上委培专科,父亲求亲告友筹集钱。我断然否决,我决定复读一年,大有考不上大学不见江东父老之慨。
复读,发奋苦读。140多个复读生一个班,在校外的一个工厂的大车间里。春节前的全班摸底考试,我终于考了个第一,这是我学生生涯中唯一的第一。
春天里,我开始频繁感冒,鼻炎发展成恶性头痛。心在焦虑和忧惧的大海浮沉。天气渐渐热起来,晚上睡不着。头有时痛得像一块木头,看着同学们发奋学习,而我什么习题都做不下去。
走出教室,看到合欢开放,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圆月当空,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合欢独有的气息,可惜我的鼻子不能敏感地捕捉到。我回头望望教室里上自习的同学,想想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兀自凄凉,头碰在合欢树上,悲愤从心中袭来。我不知道如何才是解脱,谁能度我出苦海。
1993年高考前一天,我忽然感冒发烧,下午实在坚持不住了,打了点滴。班主任马峰华老师得知后,晚饭时分,他给我端来一大碗鸡蛋汤。翠绿的芹菜,金黄色的鸡蛋,红色的西红柿,我几乎是强忍着泪水喝了下去。这碗汤,赋予我奔赴考场的力量和勇气。多年过去了,我特别感激马老师这碗鸡蛋汤,一直没有当面说出心中的感激。
难以忘记发榜时刻,我和同学李民(前一年他考入济宁师专)一起去看学校张贴的大红榜,紧张的心快要蹦了出来,看到第四张,终于看到我的分数,成绩超过了本科线23分。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人生巨大的狂喜奔涌而至,幸福的浪潮把我淹没。后来,我在大学学心理学,明白了这就是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说的高峰体验(peakexperience),那种感觉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是一种“感受到发自心灵深处的颤栗、欣快、满足、超然的情绪体验”。
刚一到家门,我就兴奋地大叫,娘,我考上了。娘闻声出来,考上了,考上了,娘脸上笑着,眼睛里泪水溢出。过了好长时间,娘才想起来问我,考的是几年的,我说:四年的。娘喃喃自语:真好,好样的!
时光如流水,却带不走高考的记忆。我写这篇文章时,一切风轻云淡,仍不能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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