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上的棠梨树

齐鲁晚报 2019-02-14 05:31 大字

□张衍凯

祖坟,嘉祥乡下唤作老林。我家老林背对老赵王河,半分见方的高地,四周环绕着大片田野。其他庄户的老林无外乎黄土枯草、残碑坟茔,几棵矮矮松柏难寻,我家老林却耸立一棵棠梨树:或是有意栽培的,或是鸟儿衔来的种子萌蘖的。

棠梨树,鲁西北平原并不惯见。老林上的这棵,我推断不出树龄,只晓得打我记事起,它就静穆地伫立在老林陪伴先人的骸骨。日暮,远望亭亭如盖,黑黝黝的虬枝向天空肆意伸展。一位看风水的术士偶然路过,大加惊羡。经他指点,二大爷召集族人出工出钱,培土添坟,拔草整树,老林焕然一新。若干年后,我成了村里第一个名牌大学研究生,而我的堂哥,白手起家,坐拥几百万家财。

每年除夕下午,大爷们领着侄辈,还有更小的孙子辈,浩浩荡荡践踏潮湿泥土,赶往河岸边的老林。大爷们吩咐我们弟兄,攀下稍矮的枝丫,将那一串串的鞭炮挨个挂好。“霹雳啪啦”响声震动耳膜,红白夹杂的鞭炮纸屑凌乱铺满坟头。主事的大爷虔诚地用锡壶在每一个坟头酹酒,点燃事先叠好的“元宝”和黄表,领着子孙们伏地磕头。

先人的模样,于我们小辈止步牌位旁的黑白照片。上林的时光,我们争放鞭炮,青烟升到半空团出醒目的圆圈,看那赵王河晶莹静水缓流。磕头草草地跪下匆匆地爬起,象征地应付罢了。作为大家族的小男丁,祭祖少了悲伤和哀悼,相聚与快乐反而浓厚。

一年复一年,磕着磕着,大爷们一个个腿脚不好使了,有的也就躺进坟地,受用起一年一次晚辈的祭奠。

我结婚前天,堂哥伴我去坟地给爷爷奶奶烧纸,禀告老张家有了新人进门,也让他们欢喜。趟过草海,爷爷奶奶的合坟冷清地堆于棠梨树下。野外的风生猛,好不容易点燃了火,我却被棠梨树吸引了去:粗糙的笔直树干,数不清的大个头蚂蚁忙碌地爬上爬下,叫不出名的虫子伏在黝黑的树干歇脚,棠梨树挂满了青色小棠梨。一边是死的沉寂,一边是生的热闹,对比鲜明的阴阳世界于此交汇共存,直扯得敏感的心唏嘘起来。

记得《庄子·至乐》里有这样的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责怪道:“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意思是你的妻子去世了,你不哭也就罢了,你却边敲盆边唱歌,太过分了!庄子给惠子解释生死不过像四季轮回罢了,妻子已经安然寝卧于天地之庐,而我若嗷嗷地跟着又哭又叫,这样做实不懂生命的真谛。

对待生死,芸芸众生何时修行如先哲般达观?参透生死,低微个体才能打通命门,去留无意,随遇而安啊。

之后我定居县城,去乡十许里,回家的次数却寥寥。再推后,四大爷家的堂哥出了车祸,我们这一辈的弟兄又少了一个。二大爷找人重相老林,说坟地西南的水渠似把长剑,斩断了风水,提议迁坟。寻址的空当,堂哥的骨灰盒权且放置棠梨树下,三大爷为他守护了一整夜。我不愿想象那晚三大爷怎样用烟头打发啜泣,但我料定,夜幕下的棠梨树每一片枝叶发出沙沙的哀鸣,星盏也会识趣隐藏。

棠梨树呵,你见证着一个大家族的兴衰,也共鸣着人世间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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