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祥商 联号营商（上）
解放后，公私合营时的北京瑞蚨祥孟氏祥商，发轫于明末，至清初，孟氏家族已发展为豪门望族，显赫乡里。孟氏商人聚族而商，寄命于商，群体相伴发展。至清末，孟氏商人创造性地采用连锁经营形式，使“祥”字号遍布全国各地，这时，“祥”字号达到了鼎盛时期，已形成中国单一姓氏最大的商帮，即祥帮。
关于“祥帮”的记载很多，如在宣统二年（1910年）日本东亚同文会所编《支那经济全书》（即《中国经济全书》）中记载：“山东帮亦称祥帮，盖沿山东济南府店号祥字之旧名。数百年来，未经改变。即如山东棉丝、棉布等类，运往于汉口者，多由祥帮以经理之。凡属于之商业，近今极为发达。”清末苏州《云锦公所各要总目补记》云：“吾苏阊门一带，堪称客帮林立……如祥帮、京庄、山东、河南、山西、湖南、太谷、西安、台州帮……长江帮，等等，不下十余帮。”民国九年（1920年）记录汉口历史的《夏口县志》也记载：“汉口市场之繁盛，不特为本省商人所趋集……山东帮（以祥帮为最盛）……”商帮一般都冠以地名，唯独祥帮以字号来冠名，更显现出祥帮品牌的影响力。林修竹所著《山东各县乡土调查录》（卷一，1920年）对孟氏祥帮的经济实力更有详细的记载：“就全县（指章丘县）论，该县人民有经商之特长，所有济南商号，为该县人经营者，十居七八。数十年来，章丘商帮隐然有左右济南经济之能力。故由商致富者，实繁有徒，如旧军孟氏所设之绸缎茶庄，不仅济南一隅首屈一指，即京津一带，亦独树一帜，其尤著者也。”可以说，孟氏“祥”字号商帮是由单一姓氏创建的近代最大的商帮，其发展史折射出中国近代商业发展的历史轨迹。
在撰写《瑞蚨祥》专题片时，我们重点放在了瑞蚨祥，其实，进修堂之谦祥益起步更早，后在陈建侯的辅佐下，发展势头更快一些。尤其是天津的谦祥益，居于“蓟北繁华第一城”天津估衣街的繁华地段，丝绸店建筑体量最大，经营活动最活跃，最具特色，当时曾为京津八大祥之首。由于当时天津漕运发达，来往货商皆聚集在如今的估衣街，带动了这里的商业发展。谦祥益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运而生，生意遍布“三北”，跨越长江两岸。可以说，谦祥益是见证天津商业发展的活化石。武汉的谦祥益规模也很大，成为武汉的商业地标。
后来矜恕堂的瑞蚨祥超过了谦祥益。特别是孟洛川掌控能力很强，又会用人，多年控制着京城的“祥”字号，与政界联系密切，社会影响大。后来的全局总理孟觐侯，有“通天侯”之称誉，广交权贵，前清的文武臣僚、亲王、贝勒，民国时期的军政势要，皆与之过从甚密，一时声冠京畿，使瑞蚨祥名气更大些。但我们不能因之而忽视谦祥益的发展和历史地位。
笔者20余年里，调查征集了136家祥字号史料，今择其要者，简述如下，以飨读者。
一.瑞蚨呈祥：瑞蚨祥的前世今生
济南瑞蚨祥。现存济南经二纬三路的瑞蚨祥鸿记，建于1924年，是德国人利用修黄河泺口铁桥剩余钢轨修建的。这栋老建筑，依旧保留着原有风格，隐约还可看出昔日的奢华和风采。瑞蚨祥鸿记为我国传统四合院布局，三进院落。正院为绸缎店，东院为茶庄。沿街东院稍后退，高度也略低，借以突出正院的铺面。第一进正院铺面外观三层，内为二层带平顶罩棚的四合楼。罩棚为钢梁、钢檩条、瓦楞铁屋面，是济南第一座采用钢结构的建筑，其钢用修建泺口铁路桥剩余的德国钢材。四合楼后为两进三合院，前院一正两厢均为楼房，后院正房为楼房，两厢为平房。沿街铺面左右突出两小间，顶上各修一小方亭，中间用平墙相连。这种塔楼借鉴了西方教堂的建筑形式，成为这座建筑的一大特色和亮点。入口处立两根西洋柱式的短柱，内部则为朱红色列柱，彩画木雕，木挂落，宫灯炫耀，彩绘天花。双分的木楼梯至二层的环廊。建筑三面为风火墙，除沿街面底层较开敞外，皆为高墙封闭砖石到顶，不开窗或者开高窗、小窗，以满足其防盗、防火的安全需求。济南瑞蚨祥鸿记从建筑造型到内外装修，都显示着中西建筑文化的融合碰撞；也反映出孟氏商人不保守，以及对新的店面设计、经营理念的创新意识。
瑞蚨呈祥。孟传珊之妻高即蕙以私蓄在周村开设万蚨祥锅店，后以400吊钱倒了一个卖布头的店底，连人也一起雇用过来，增添了绸布业务。由于经营有方，生意兴旺，对整个家族来说，万蚨祥字号的独自创立，对强恕堂的影响很大。孟传知情后，认为强恕堂（孟毓瀚兄弟二人分家时自立的堂号）人心已散，遂于1854年，兄弟四人开始分家。这时，孟传璐、孟传瑷已亡故。家中共有土地960亩，绸布店4处（济南庆祥布店、北京瑞生祥绸缎店、北京瑞增祥绸缎店、天津瑞生祥土布批发庄），钱庄（济南瑞生祥钱庄）1家，当铺（吉祥当、阜祥当、公祥当）3家。经商定：只分土地和房产，商号作为四家共有，各房每年从中分劈红利。每家分到土地240亩和住宅1处。分家后，各立堂号，孟传璐称三恕堂，孟传瑷称其恕堂，孟传称容恕堂，孟传珊称矜恕堂。四家以矜恕堂最善于经营，发迹最大。高即蕙每年从共管的商号中所获取的红利，和从自设的周村万蚨祥得到的纯利，协同丈夫出资2千吊在济南芙蓉巷开了一处瑞蚨布店，专门批发、零售章丘辛寨一带产的土布，即寨子布。
据说高氏在旧军镇设庄收布，将收的布按季节用大车运往济南瑞蚨布店。为了保证布的质量，她曾率家中奴婢，亲自登机抛梭，掌握纺织操作过程，以便识别布的优劣。因之，她所收购的布匹，都是上乘的，深受顾客欢迎。咸丰十一年（1861年），孟传珊病故，“传珊于辛酉捻乱中易箦旅次亡故，继符已能于离乱之际治丧葬尽礼。”孟传珊长子孟继符虽已成年，但患有怔忡病，到三十岁时就因体气太虚而逝。当时，整个强恕堂由高夫人和孟传执掌。这时的孟洛川仅10岁，其家谱记载“幼年丧父”，可见孟洛川也命运多舛。
孟洛川，排行老四。（其长兄孟继符、二兄孟继箴，三兄未成丁而夭）。他生有淑质，灵秀过人。于垂髫之年，父亲孟传珊去世，整个家务落在高氏身上。她为了教子成人，特聘本村名儒李元湘（字元湘）为三个儿子的塾师。
同治元年(1862年)，在院西大街建起了5间3层楼房的门面，原在芙蓉巷的瑞蚨布店合并到这里，店名为瑞蚨祥。除经营布匹外，还增添了绸缎、绣货。新建的瑞蚨祥，宏伟华丽，气派庄严，为当时省城济南绸布业之冠。开业之日，顾客盈门，“济南瑞蚨祥绸布店”的金字招牌鲜艳醒目。这就是驰誉全国的祥字号--瑞蚨祥的开始，它是矜恕堂独自经营的企业。从此，高夫人每年从庆祥、瑞生祥共有企业中取得的红利，用来发展瑞蚨祥。之后，庆祥、瑞生祥先后衰败，而瑞蚨祥却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成了驰名华北的大绸布店。1912年，济南瑞蚨祥遭兵变火灾，损失殆尽。1914年重新建设房屋后又复业。
“瘦了绵羊肥了羔”。济南瑞蚨祥设立时，经营项目有绸缎、绣货和布匹，以销售布匹为大宗，零售兼批发。开业时的资金数额已无人知晓，但从外观来看规模不小。据其老一代的代理人说，瑞蚨祥在早期的自由资金并不充足，全赖瑞生祥、庆祥的支持（后面还有叙述）。由于它的门面宏丽，地处繁华，再加上善于宣传和经营有方，所以一开张营业状况就很好。瑞蚨祥发展之时，太平天国军已退守南方，捻军也被清军镇压下去，山东出现了比较稳定的局面。农村中稍有余力者，都要置办一些衣物，这也给瑞蚨祥以发展的机会。瑞蚨祥设立初期，市场的竞争还没有达到激烈的程度，济南绸布业除庆祥、隆祥两家以外，还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字号。隆祥字号虽老，也有充足的资金，但经营方式保守，门面和内部设备陈旧，备货不能适应顾客需要，总是跟在庆祥后面亦步亦趋。庆祥也有些保守，而且门面矮小。瑞蚨祥是一个新兴的字号，不仅门面大，内部陈设新颖，而且备货充足，适应时令，所以开业不久即赶上并且超过庆祥和隆祥。
三恕堂四房分家后对庆祥、瑞生祥等共有店号的管理，原是由老三孟传执掌。至老四孟传珊的少子孟洛川18岁时，孟传见其颇有心计，便将掌管柜上的重任交给了孟洛川。从此孟洛川以东家代表的身份常驻济南，还不断到京津巡视，俨然成了庆祥、瑞生祥、瑞蚨祥的总理。?
孟洛川掌权后，特别关心瑞蚨祥的发展，他经常从庆祥、瑞生祥抽调资金发展瑞蚨祥。瑞生祥是当时济南有名的钱庄，与山东地方官僚有密切联系（光绪二十年间，瑞生祥钱庄经理李汉与曹州知府毓贤是朋友，毓贤来济时就住在瑞生祥，后来毓贤升任山东巡抚，双方过从更密）。官场中经常倾轧排挤，他们对于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讳莫如深，因此存款利息很小，但求为其保密。瑞生祥便以代为保密为条件，经常吸收这些官员的存款。孟洛川则时常将那些数目大、利息小的官僚存款自瑞生祥提供瑞蚨祥使用，瑞生祥经理则敢怒不敢言。章丘还有一家隆聚钱庄也很有名，东家李萼楼与孟洛川的二哥孟铭鑫交好，因此隆聚钱庄经常供瑞蚨祥用款。这些外来存款，对瑞蚨祥的初期发展起了不小的作用。又如三恕堂、容恕堂两房开支浩大，经常由瑞生祥和庆祥支钱，矜恕堂也跟着比支，花不了则存于瑞蚨祥。因此瑞蚨祥的资金日益充实，而瑞生祥和庆祥却日渐削弱。所以，孟家有“瘦了绵羊肥了羔”之说。
早期的瑞蚨祥，沙文峰立下汗马功劳。孟洛川十分注重栽培本屋学徒，以便将来充当他的代理人；在人才缺少时也不惜从别的字号拉人。瑞蚨祥开业不久，他便从钱业拉来沙文峰任经理。沙文峰也是章丘人，对孟洛川唯命是从。他虽不精通绸布业务，却长于管理店柜。他为了鼓励职工更好地经营，除建立制度、增加经营品种、改善服务态度以外，还极力关心和改善店员生活。上任伊始，颇有效验，生意为之兴旺。
这时的济南，交通等区位优势凸显。矜恕堂的瑞蚨祥和进修堂的谦祥益都在此（济南）设总部（总号），展开激烈竞争。而且有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祥帮的形成和确立，济南可谓祥帮早期的“大本营”。庚子事变之后，祥字号在京津再次崛起，祥帮的两大体系由济南移至京津，北平成为瑞蚨祥的发展中心和“势力范围”，天津成为谦祥益总部和发展中心。同时，两者在两地相互渗透，相伴竞合发展，演绎了一段近代中国商业发展的传奇故事和一幕幕动人的活剧。
北京瑞蚨祥绸布店始建于1893年（清光绪十九年），是享誉海内外的中华老字号，为孟氏“八大祥”之首，是旧军孟氏“祥”字号商业的龙头字号，当时的北京城流传着这样的歌谣“头顶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这是对瑞蚨祥名满京城的真实写照。“京师精华尽在八大祥”，当年的京城曾以穿戴八大祥为时尚。100多年后，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似乎提示着老字号昔日的辉煌，但就是在今天看来，建筑的外观与结构依然很时尚。
北京瑞蚨祥开设于1893年（清光绪十九年），但这并不是孟家资本伸向北京的开始。在这以前，孟家就在抄手胡同（一说是布巷子）开设了鸿记布庄（年代已不可考，估计是在清光绪初年）经营大布（土布，主要是山东章丘辛寨的寨子布）发庄业务。鸿记布庄规模不大，只三间小楼，但业务还不错，销售对象主要是河北、山西等客商和本市零售店。当时的经理是张慎堂，副理为孟觐侯。据说，孟觐侯是跑外出身，年纪很轻，但为人精明干练，很有魄力，又是孟洛川的本家兄弟，所以十分重用。这时正是前清皇室崇尚洋务，修造铁路，民族工商业应运而生的时候。孟觐侯看到土布业务日趋狭窄，利润也下降，就一再怂恿财东孟洛川将资本转向零售，改营绸缎、广货、布匹。孟洛川答应拿出8万两银子，买地造房，开设了瑞蚨祥。由张慎堂任经理，孟觐侯任副理，但大权主要落在孟觐侯手里。由于孟洛川的坚持，鸿记布庄仍继续存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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