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峰:洛庄汉墓不只有编钟 还有两千年前的鸡蛋
洛庄汉墓出土的编钟和第一套编磬◤西汉鎏金龙马铜当卢(龙象征青云直上,马象征脚踏实地,总称龙马精神)。▼郭俊峰在考古现场。口述人:郭俊峰济南市考古研究所考古科科长
采访人:本报记者范佳
考古发现档案:
章丘洛庄汉墓陪葬坑和祭祀坑遗址,入围“200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1999-2002年,济南市考古研究所共发掘洛庄汉王陵陪葬坑36座,出土文物近3000件。其中,乐器陪葬坑出土19件编钟,6套石磬和鼓、笙等西汉王室乐器。编钟工艺考究、保存完好,为国内考古发现的第一套西汉时期的编钟。洛庄汉墓乐器坑的发现,在许多方面填补了汉代音乐史的空白,极大地丰富了我国古代乐器宝库,对汉代音乐史及礼乐制度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铁锨下去翻出三件金器
洛庄汉墓的发现出于偶然。它所在的位置曾是一座大型土堆,后来附近修建公路,那里便成了天然取土场。1999年6月的一天,一辆铲车一铲子挖下去,突然冒出一堆绿色的东西,竟是一大堆青铜器。当时围观的人一哄而上分抢了。所幸有文物爱好者报了警,当地公安部门和文物部门及时赶到,追回了被抢的文物。
经鉴定,这批青铜器价值很高。章丘市博物馆对现场进行了紧急清理,在暴露出的一块土坑里,共出土鼎、盆、勺等生活类青铜器90余件。在得到省文化厅的批复后,以济南市考古所成员为主组成了洛庄汉墓考古队,由山东大学崔大庸教授带队,在1999年7月进驻洛庄汉墓,对铜器坑周围进行抢救性发掘。
那时我还是山大的学生,在济南市考古所实习,有幸成为洛庄汉墓考古队的队员。如今想来真是非常幸运,在学生时代就遇到这么重大的考古发现。
最初我们挖掘的陪葬坑里只有一些残存的箭镞、盔甲、彩绘陶器等,但这些残存的器物图案色彩鲜艳,纹饰带有明显的汉代特征。一个个发现也不时激励着我们。一天,我们竟然挖出了一枚完整的鸡蛋,和现在的鸡蛋相差无几,鸡蛋本身是易碎品,又经历了顶棚塌陷、碾压,居然还能保存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一些普通人眼中,考古就是“挖金子”。其实金器是非常少见的,但我却亲身经历了挖金子的“神话”。
进入炎热的8月,一个又一个陪葬坑陆续被发现。清理完了三、四号粮食仓储坑和5号乐器坑,丰硕的成果让我们喜悦,但连续作战又使我们极度疲惫。按原计划,再粗略勘探几天,我们就要撤退了。
一天,太阳像火一般烤着大地,仍没什么收获。崔大庸老师看了一下表,距下班时间还早,就转了一圈,走到1号坑西边5米的地方,看了看四周,比划了一下,对我们说,在这个地方再挖一条一米长半米宽的小探沟,就撤退吧。
当时我的同学刘剑用铁锨挖了下去,突然从松软的土里翻出了三件黄灿灿的东西。那时我还是学生,幼稚的我竟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金子。崔老师毕竟见多识广,只听他惊呼一声:“金器!”几乎是同时蹲下身子,用双手小心地捧起来,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一个月的疲惫一下子被一扫而空,“我看看!”“我看看!”大伙都争着把手伸向崔老师。我们把那沉甸甸的金器小心地捧在手里,好像自己中了百万大奖,非常激动。出土的三件精美的金器是马饰,长5厘米,形似大象的头,上面带着一个皇冠,发出耀眼的金光。
为了安全保险柜锁在床腿上
当天晚上,我们把这些金器放在保险柜里,然后再放在最里屋我的床下,并用链子锁在我的床腿上。我第一次失眠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顿时清醒。回想起来,挖掘时那金马饰离地面只有10厘米左右,如果那时不是“碰巧”挖在上面,之后一场暴雨就能使它暴露出来,好险。
接下来,马坑的挖掘正式开始,为了保密,我们亲自动手挖土,不再用民工,挖到金器后登记、绘图、标注位置……完成系列工作后也不能声张,回去上缴。
第二天,我们搞清了这个坑的方向为东西向,成“凸”字形,全长28米,宽3米,陪葬坑西部大部分已经接近坑底。我们马上从西到东进一步发掘。到下午下班时,我们在坑西部发现了大量的贝饰。
第三天出现了马骨,马身上的装饰,或鎏金或纯金也陆续暴露出来。为了保密起见,我们对纯金器实行“随出土,随记录,随照相,随取走”的策略,以保证安全。
偏偏天公不作美,干旱了整整一夏天的济南,开始不停下起雨来。我们只有见缝插针地干,和时间赛跑。雨稍停,我们就冲到工地上,然而坑里全是水。崔老师二话不说,第一个脱掉鞋子,跳下坑去,向外排水。我们也争先跳了下去。经过一下午奋战,水被排干了,我们已是狼狈不堪,浑身是泥。
后来我们发现,这次排水太及时了,这场大雨将11件金器冲露了出来,如果我们不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回驻地前按要求要再次清点,大家争先恐后把这11件金光闪闪、形制各异的金器戴满了手指,体会一下“富贵”的滋味。
记得当时还有一段小插曲。进我们住的村子时,崔老师让把金器藏起来,以防被别人看见。于是我自告奋勇,争着把这11件金器装到自己的口袋里。当时我穿一条松紧带的短裤,口袋里沉甸甸的金器,拽得我一边的裤子老往下掉,引得大家不住偷笑。
挖9号坑时,我们共用了18天,出土的300余件文物中,除了动物陪葬10条狗、7匹马,还有纯金器41件,总重量达600多克。这些金器都是马上的装饰品,或鎏金或纯金,有的像熊,有的像龙,有的像马,还有的什么都不像。那些形如动物的装饰品,或奔跑,或静止,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表现出古代极高的艺术想象力。其中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件文物是当卢,它是马额头上的装饰品,造型是一匹飞奔的马,但身子却扭曲成龙形,惟妙惟肖,富丽豪华。
在整个挖掘过程中,除我们6名考古队员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一年后,我们说起这些事,人们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认为只是杜撰。
封泥字迹和青铜器铭文提供两种判断
1999年夏天,我们在洛庄汉墓发现9座陪葬坑时,这个数量已经是国内同类汉墓的首位。令人惊叹的是,后来陪葬坑越挖越多,竟然多达三十多座。
这些陪葬坑的结构非常复杂,分为三层,一层一圈,每层填上封土。最上面一层是牛坑,里面是两头当年被活埋的水牛;中间一层是一批小陪葬坑,埋着陶罐、马、漆器等祭祀品;最下面一层是十几个大坑,有乐器坑、车马坑、兵器坑等。这种奇特的陪葬坑分层现象之前在诸侯王陵中从没见过。
2000年夏天,汉代编钟的出土让洛庄汉墓轰动全国。14号乐器坑位于主墓室的正北,当时考古队一共清理出了149件乐器,其中编钟有19件,编磬107件,比当时出土的汉代所有编磬总和还多。第二年正月十五,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了对这批乐器的鉴定演奏,2000多年前的编钟演奏出《苏武牧羊》《茉莉花》的优美曲调,声音明亮浑厚丰满,足见墓主人身份非常尊贵。
2000年三四月间,一座意料中的车马坑揭开了面纱。在这座洛庄汉墓最大的陪葬坑里,三辆大车出土,每辆马车都有四匹马。驷马拉车本身也是等级和身份的象征,车身、马身上珠光宝气。其中一号车和秦始皇陵发现的铜车马的一号车非常相似,特别是车耳的造型,几乎一模一样,而与山东地区已经发现的车的样式却很不相同。可见洛庄汉墓的马车来自千里之外的长安,它的年代应该是和秦非常接近的西汉早期。
在汉代物质相对匮乏的情况下,马身上都披着大量的金器,可见墓主人身份显赫,他究竟是谁?我们的目光投向距这里六公里的东平陵城。汉高祖刘邦实行郡国并行制,在秦国搞郡县制的基础上又搞分封制。东平陵城两千年前是大汉王朝的东方重镇,全国四大铁都之一,手工业极其发达,还是济南郡的郡治所在地,济南国国王的居所,汉朝在东平陵城分封过多个诸侯王。
入住东平王城的汉代王侯,有刘氏家族的,也有吕氏家族的,那到底是哪个家族的呢?对于洛庄汉墓的墓主身份,考古界也有不同的观点。其中一种观点认为,墓主人是吕国国王吕台。
我们在清理中发现了一些重要的封泥,其中较为完整的就有26枚,上面都有“吕”字,如“吕大官印”“吕内史印”,可见这个墓和吕国有关。这座墓附近的东平陵城所在地,在西汉早期曾存在过两个国,吕国和济南国。但济南国的国王因负罪而被杀,不可能享有如此高规格的墓葬,那么这座墓只能属于吕国国王。吕国是在吕后执掌实权后,把齐国的济南郡划割过来,作为吕国封地,先后有4任国王,但后三位都是被诛掉的,因此只剩第一任国王吕台才有可能有如此高规格的墓葬。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是刘邦的长子刘肥,因为洛庄汉墓中出土的青铜器上有不少带有铭文,上面写着“齐大官”字样。因此有专家推断墓主人是齐国诸侯王,而那个年代的齐王只有刘肥。但齐国都城在临淄离洛庄太远了,并且刘肥死于公元前189年,离吕国的建立还有两年时间,墓中不可能出现“吕”字。目前考古界倾向于墓主人是吕台的观点。要想真正揭开谜底,只有主墓室被挖开的时候才有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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