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一山一人，一葱一泉一酒

章丘晨报 2017-09-19 09:05 大字

○邱华栋

为全面、深入反映章丘的历史文化、自然生态、民俗风情、城乡面貌和各行各业建设成就，中共章丘区委宣传部、章丘区文联组织举办“百名作家写章丘”活动，欢迎赐稿。晨报陆续选登优秀作品。应征作品将在年底评奖，并结集出版。征稿邮箱zqwenxue@126.com。

章丘现在是济南的一个区了。从济南往东走几十公里，就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使得章丘承接了济南东向发展的空间功能，这也就有了山东大学迁至章丘的举措，虽然有些争议，但肯定是大局已定。一个城市的发展空间，必然是逐渐扩大的，济南也是如此。北京正在疏解非首都功能到雄安新区，同时还在加紧建设通州副都心，起码要疏解五百万人，山东大学就怎么不能搬到更加开阔的章丘呢？在时间的长河里，这点变化，是十分正常、渺小的。

如此就说到了章丘的“一山”。一山，指的是龙山。可我们到达龙山街道，进入到龙山文化的博物馆里，路上并没有见到山。所以又听说，“龙山没有山”，龙山，不过是一个地名罢了。北京现在还有地名叫做公主坟、八王坟，如今，公主的坟在哪里？八王的坟呢？也不知道。每次路过那里，我看到的，都已经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群了。可地名还在，关于那地名的想象和历史记载，也还在。

那么，龙山有什么？龙山文化又是什么？我来告诉你，根据考古学家的勘探发掘，龙山文化被认定为是至今3900年至4600年持续700年的古代中国文化遗存。1928年，考古学家就在龙山一带发现了城子崖遗址。有学者认为，城子崖是古代谭国的遗址。谭国，为春秋时期位于章丘一带的古国，最后被齐桓公所灭。考古学家们接着从城子崖遗址往下挖，在4到6米深的文化层，进行了详细考古发掘，出土了很多黑陶制品。经过仔细的研究分析，复原了当地的聚落形态。从博物馆的沙盘和模型上，可以看出，这里有夯土城围子，以及较为原始的聚落，多达数千人生活在一起。准确地说，龙山文化，就是原初国家形态的初始阶段，这里一定是某个古国的中心城区。

因为发现了章丘城子崖龙山文化遗址，考古学家便把后来在国内其他地区发现的这一时期的文学遗存统称为“龙山文化”了。地域空间也扩展到了河北、河南、陕西、辽宁、浙江甚至台湾在内的我国广大地区。章丘龙山文化则是龙山文化的典型代表。龙山虽然没有山，但如此看来，龙山文化却是我国古代文化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性的表述，空间扩大到了从黄河到长江流域的广大地域，成为了我们研究和怀想古代先民的一个符号所代表的所有的生活范式。龙山文化是章丘古代文化的根，是这里的先民生活的起源点。来到章丘，不能不对这一点有所了解。不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历史的根，你就不了解这里的现在，因为当代生活的一切，都来源于古代的根，现代生活不过是古代文化之根生发出来的枝繁叶茂罢了。

章丘还出了“一人”，这个人，是个女人，她就是李清照。李清照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女词人，原籍章丘，这一点，主要是依靠一块石碑上的两篇碑文确定的。李清照的父亲叫李格非，住在章丘绣江附近，写下了《廉先生序》，廉先生的大名叫做廉复，在北宋年间隐居于章丘胡山脚下，绣江之滨。廉复因其事迹与人格，为李格非所敬仰，于是，他就写了一篇文章，纪念廉先生。这篇文章被廉复先生的后人刊刻在石碑上。石碑的背面还有一篇《碑阴记》，这两篇文章因为有李清照的爸爸，也就是文章作者的署名，还有写作年月，就成为李清照故里的绝佳证据了。后来，李清照变得比她爸爸的名气还大，成为千古第一才女了。于是，章丘市政府建设了李清照故居——清照园，用来纪念这个宋代伟大的女词人。

一想到李清照，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少女李清照“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顽皮娇羞的样子来。据说，她在章丘出生，在爸爸的培养下，诗书画俱佳。一直长到了18岁，然后就嫁给了学者、诗人赵明诚，跟着丈夫移居到了山东青州。后来，金兵攻破北宋首都汴梁开封后，北宋灭亡，她不得不跟随丈夫南迁。赵明诚是金石学家，两个人雅好诗词，经常互相唱和，夫妇感情至深。结果，两人一路南奔，赵明诚在前往湖州为官的路上病亡，从此，李清照的生活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寄人篱下，颠沛流离，作品风格也有了很大变化。

李清照是良家妇女出身的杰出女性文学家，和一些中国古代的、在欢场待过的女诗人如薛涛、鱼玄机等不一样，属于中国文学史上凤毛麟角的人物。古代中国女诗人、女性文学家往往受性别所限，也受到环境的限制，“女子无才便是德”，很难有出头之处，写的大都是闺阁体诗文，难以有大格局和丰富的内容。李清照则是少之又少的文学史上的奇葩。她的前期词作，写了少女情怀，闺阁情思，和对大自然的热爱，以及对生活的美好向往，词风优美动人，清新可人。可自从北宋灭亡，南宋政府南迁，国破家亡，她写的都是离愁别恨的离乱生活，因此，风格哀婉动人，婉转伤怀，语言平易，不时还有豪放悲愤之作，别有一种诗词之大美。她被称为是中国古代诗词历史上的“婉约派”的重要代表，由于她号“易安居士”，她的风格又被称为是“易安体”。

如今，章丘的李清照纪念馆里，泉水喷涌，亭台楼阁曲折婉转，十分安静，走在清照园里，怀想李清照在这里度过的少女时光，隔着时光的帷幕，我们依稀看到的是她那清瘦妙曼的身影，在这里穿进穿出，追逐着春光、蝴蝶和诗情。“章丘出了个李清照”，我想，只要是来过章丘，就得记住这一句，就得记住李清照这个人。

“一葱”说的是章丘大葱。章丘自古出大葱，章丘大葱很闻名。我在北京每次吃烤鸭，烤鸭卷起来配着葱丝，就想起来这可能是章丘大葱。一般来说，北京烤鸭用的葱白清新、葱丝明了的大葱，大都来自章丘。

这章丘大葱很奇怪，跟普通的大葱比起来，长得更加的茁壮，一般高在一米五左右，跟山东汉子和山东媳妇一样，高高大大。据说章丘还出产高达两米多的大葱，这简直就不是大葱了，是大葱精了。

章丘大葱的特点是不很辣，很甜美，脆嫩可口、葱白很长，便于储存。一捆章丘大葱站在那里，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人：青青的葱叶子，白白的大长腿，不说这章丘大葱是美人葱，你绝对不客观。

大葱的原产地其实是在西域地区，现在的新疆往西还有名叫“葱岭”的大山，指的就是山上到处都是野葱之地。据说，最早在周朝，这大葱就从西域传到了中原一带，被聪明的人民栽培成食用配菜了。大葱估计谁都吃过，也有不喜欢大葱的，据说味道太刺激。史书记载，汉代开始，大葱作为重要农作物，被朝廷命令让老百姓种植，到了明代，章丘大葱就闻名全国了。

我在武汉生活过好几年，武汉也出产一种有名的蔬菜，就是菜苔，而且，是以武汉东湖的洪山菜苔最有名。奇怪的是，也就是洪山一小片地方出产的菜苔最好吃，最茁壮，最有菜苔味儿。这就十分有趣了。据说有人把洪山菜苔拿到别的地方种，可怎么种，就是不出洪山菜苔的那个味道。整个湖北，就是洪山那一小片地方出产的菜苔好。

这章丘大葱也是如此，主要的产地，就在章丘的绣惠老城西边10平方公里的地区，只有这一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章丘大葱才是最好的，才能称之为纯种的、标准的章丘大葱。这就很奇怪了。我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么同样，一方水土也养一方植物。章丘大葱的生长环境，一定和这里独特的气候、土壤、水分、光照有关，也和章丘人民在千百年来，仔细摸索出来的大葱栽培经验有关。章丘大葱最有名的品种叫做“大梧桐”，还有一种叫做“气煞风”，亩产在3到4吨，可以说是产量不小。章丘大葱一般有三年生和两年生两种，三年生则在冬天里播种，这样比较有利于培苗，两年生的大葱则在春天里播种，这样生长期相对比较短。于是，我们晚上吃的一道菜就是章丘大葱和煎饼，煎饼卷大葱，真是好吃啊，还不贵。好吃好吃真好吃。

“一泉”说的是章丘的泉水。章丘是泉城啊，就像济南被称为泉城一样，这一带因为地势的原因，自古就有泉水喷涌，称为一大奇观。我说一泉，肯定说少了，章丘有名的泉起码上百个。不过，我想，来到了章丘，看了看章丘泉水，百八十个泉眼喷涌泉水咕嘟嘟，都十分美丽，那么，你就可以挑选一眼你最喜欢的泉。

我最喜欢的泉，是墨泉。这就是我的一泉。墨泉由一方围栏圈住了，前后的围栏上刻有两个大字“墨泉”，字体是金字。墨泉为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在我看来排第一。因为墨泉这名字和样子，简直太让作家文人喜欢了！你看，泉水墨黑墨黑的，喷涌的简直就不只是泉水，而是墨水啊！站在了墨泉的跟前，扶着汉白玉雕刻的围栏往泉眼里看，半平方米的泉眼，一直往外面冒着水，黝黑如墨汁，咕嘟嘟地往外面冒，哎呀，那果然是神秘异常。泉口幽深，泉水如墨，浪花溅起来又是雪白透明的，实在太美丽了。我凝视着墨泉，感觉这墨泉简直就是文人的灵感的象征。墨水和墨汁，是文人作家用来写作写字的，灵感如泉涌，现在这句话用来形容灵感如墨泉涌动最合适了。每个作家都有灵感枯涩的时候，什么时候文思能够如泉涌？好了，请来章丘的墨泉看一看，凝视墨泉三分钟，保证你的文思如泉涌！墨泉，我想就是这么神。章丘名泉千百眼，我最喜爱这一眼。墨泉墨泉，墨水之泉，文思之泉，灵感之泉，神奇之泉，美妙之泉，也是我喜爱的泉，是我的泉。

不过，你要是去章丘，你去找找你最喜欢的泉，那里还有很多有名的泉，如百脉泉、东麻湾泉、梅花泉、龙泉、漱玉泉、金龟泉、荷花泉、灵秀泉、牡丹泉、胜水泉、琴泉、太平泉、天赐泉、凉水泉、马跑泉、宝珠泉、八仙泉、黄露泉、古海泉、松间泉等等，去吧，去找一找你最喜欢的、属于你自己的泉吧，在章丘，你肯定能够找到和你的灵魂相通的一眼泉水。

“一酒”就是百脉泉酒了。章丘泉好，水就好，水好，拿来酿酒的话，酒自然就好。我曾经喝过出产于章丘的百脉泉酒，一喝，一入口，低度的就感觉如同甘泉清洌，入口即化，绵长清新，令人神清气爽。高度的百脉泉酒，则醇厚热烈，丰富旷达，就如同章丘人的大气凛然，又浑浑然有古风之大丈夫气概。

百脉泉酒，自然取名于百脉泉。百脉泉是济南章丘名泉，其特点在于有千百脉的泉眼细小如管涌，水面冒着小气泡，水下则是千百条互相连接的脉络所形成的泉眼，然后向上冒出了泉水。规模宏大却又并不惊心动魄，气势不凡却又波澜不惊。看似平静则到处都是沸腾的泉眼，这就是百脉泉的特点。百脉泉酒，就像中国好酒那样，要用好水、好粮食，再用好酒曲去发酵，然后是蒸馏，储存，提纯，勾兑，这一环环的酿酒的环节，都是中国古代文化的创造性智慧的体现。

中国白酒是世界上最有特点的物质文化产品了。酒，与时间有关，与转化有关。水，粮食，变成了糖分，经过了复杂的发酵，变成了酒。中国宋代有两本关于酿酒的书，早就给我们揭示了中国酒的秘密。一本是朱肱的《酒经》，另外一本是窦苹所著的《酒谱》，将与酒有关的很多技术与传说，尽数呈现，是我看到的中国酒文化之集大成的著作。

那么，用章丘上好的泉水，用山东大地上出产的上好的粮食，山东肯定能酿造出好酒。所以，这章丘一酒——百脉泉酒，也正在声名远播，酒香四溢。

章丘，一山一人，一葱一泉一酒，你来了，你就会满目琳琅，满心欢喜，满怀高兴。

（邱华栋，当代实力派作家。生于新疆昌吉市，祖籍河南西峡县。16岁开始发表作品，18岁出版第一部小说集，1988年被破格录取到武汉大学中文系。1992年毕业后，在《中华工商时报》工作多年，曾为《青年文学》杂志执行主编，《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中共中央直属机关青联委员，现任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主要作品有有长篇小说《夏天的禁忌》《夜晚的诺言》《白昼的躁动》《正午的供词》《花儿花》《骑飞鱼的人》《单筒望远镜》《教授》等十余部；中短篇小说集《黑暗河流上的闪光》《把我捆住》；散文集《绝色咯纳斯》，随笔集《私人笔记本》，电影研究《电影大师108将》，书评集《和大师一起生活》，建筑评论集《城市漫步》，游记《日本意象》，诗集《花朵与岩石》等各种版本60多种500余万字。曾获上海文学奖、山花杂志文学奖、老舍长篇小说奖提名奖等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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