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村庄

济南日报 2021-03-01 23:41 大字

□任建新

2020年春,平阴县玫瑰镇大站西村因地处黄河滩区,被整体搬迁拆除了。村子在一个叫亭山头的山脚下,其北面和西面都距黄河不远,土地大部分是沿黄平原洼地。这里不是我的故乡,却一直装在我的心里。

1970年4月,13岁的我跟随父母从济南下放到这里,第一次体验了当时仍比较贫困的农村生活。我们住的是一户下了“关外”人家的闲房子,三间青石干垒起的平顶北屋,内墙只薄薄地抹了一层泥,不少处已有蛛网似的裂缝,外面一刮风,屋里墙上贴的报纸就“呼嗒”作响,晚上带罩的煤油灯也随着忽明忽暗。院子西边直接傍着高出一截的坡地,靠边插了些带刺的干树枝。院子没有大门,一个用木条和酸枣枝扎起的栅栏,只能挡挡鸡狗。

做饭在屋西头刚搭起的饭棚里,新盘的锅台连着个风箱,每次做饭都要现生火。一直在城市生活的母亲哪会这“手艺”,起初个把月,几乎每次都要折腾一番,经常被呛得连咳带涕。有次雨后柴火潮湿,反复几次都生不着火,母亲竟难为地抹起了眼泪。吃水要到百十米远的井上去挑,尽管父亲特意买了两只半大的水桶,但挑起来仍显吃力。最要命的是由于井水不深,没有辘轳,打水用一根井绳,将桶续到水面,然后左晃右荡,靠惯性将桶翻扣下去,待进满水再一下一下拔上来,这更需要些技巧,父亲没少作了难,水桶滑脱钩子掉进井里也是常有的事。

我们兄妹仨上的学校叫“大站联中”,位于站西和站东两村之间,学校没有围墙,教室的窗户由一道道木条相隔,上面糊的白纸,被顽皮的孩子戳得净窟窿。中高年级尚有简易的白茬课桌,一二年级用的就是一块块被垫起的石板,连坐的小板凳都要自己带。弟弟第一天去上学,走进教室见是这副样子,转身就跑,被父母劝了半天才勉强进去。我当时上五年级,已有晚自习,由于没电,每人带着个自制的小油灯,如豆的灯火随着同学们的呼吸和翻书响动,忽忽闪闪,上一晚自习,两个鼻孔都全是黑的。

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大站西村的干部群众,却让我们感受到从没有过的亲切、直爽和热情,尤其是我们家所在第四小队的社员,更是从日常的嘘寒问暖,到指点生火、打水和种菜;从手把手教使用各种农具,到送柴草和新下的麦仁、地瓜等,处处想着帮着。上了年纪的老人称我父母“他哥、他嫂”,中青年人直接叫“大哥、大嫂”,或在前面加上他们的名,喊“振荣哥、玉洁嫂”,亲如一家人,很快消除了我们的陌生感。

父母下放时带着工资,我们家生活自然比村里群众好,于是家里渐渐成了“第二队部”,阴雨天队干部常来喝水聊天;社员们手脚上有个小刮擦,就到家里来抹点红药水、紫药水,简单包扎一下;四邻谁家来了亲戚一时没准备,也常到家里借这借那。父亲下放时带去一辆德国产旧自行车,简直成了半个“公车”,队干部去公社开会用,社员走亲戚、赶集用,几个小伙子相亲见面也借去挡门面,仅大半年时间,车链子就断了好几回。

我在大站西村除了上学,还利用周日和麦、秋假,学着父母的样子,无偿为队里割草、拾麦穗、翻地瓜秧、掰棒子等,黑瘦得像个农村孩子。

这年底,我们刚适应了村里的生活,上面又一声令下,要下放干部全部集中到公社驻地去,不得不再次搬家。让人想不到的是,临离开村子那天,大小队干部和四队的社员纷纷前来送行。我父母握着乡亲们的手,一遍遍说着:谢谢、谢谢,眼里噙满泪水。我们坐的卡车缓缓开动了,人们仍不舍相随,嘴里喊着:他哥他嫂、大哥大嫂,你们可常回来看看啊!邻居一个外号叫“铁皮”的中年汉子,竟当众呜呜地哭出声,引得许多人也红了眼圈。父母和我们在车上泪流满面,拼命地挥手致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搬到公社驻地孔集村一个多月,就赶上了春节,由于新来乍到,没多少人串门拜年,显得有些冷清。谁知到了年初四,七八个大站西村四小队的干部社员,竟像走亲戚般提着鸡蛋、挎着馍馍篮子来了。父母和我们连忙烧水冲茶做饭,大家也不客气,有的择菜,有的去烧火,不一会儿就凑了一桌子菜。那顿酒饭吃得红火热闹,风卷残云,说笑声不断。他们走时已近黄昏,好几个人有了酒意,高声吆喝着:大哥大嫂别送了,过些时再来看你们。人走出很远了,父母还站在那里挥手相送。

我们在孔集村过了三个春节,年年有大站西村的乡亲,跑四五里路来拜年,父母也几次回去串门。1973年我们一家回城后,仍保持着与那两个村的联系,父母先后两次回去看望乡亲们。有一年听说大站西村四队的吉祥叔病危,父母还专门让我回去看望,躺在床上的吉祥叔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泪水……

对一个地方有没有感情,关键不在居住时间长短,而在于那个地方与新来者彼此的态度,你包容大度、古道热肠,他就如沐春风、坦诚相见,将心比心,才能以心换心。所以那个我们仅生活了八个多月的大站西村,一直都在全家人心里装着。

2019年6月,听到大站西村要搬迁的消息,我便约上一位老家在站东村的友人,匆匆赶过去。村里面貌已大变,道路被硬化,许多房子很新,但见不到多少人,显得几分落寞。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当年那条街和我们住过的房子,几乎也没了记忆中的模样,高大的院墙和紧锁的金属大门,让我想进院看看的愿望落空,在周边转悠半天也无人可打听,只好拍几张照片作纪念。后来我们又找到当年的学校,也早已被撤并,如今成为一所幼儿园。

去年秋天,我再去时,大站西村已几乎被推平,我在村外停下车凝视着成堆的瓦砾,脑子里像过电影似地浮出当年许多人和许多场景,心中百般滋味无以言表。大站西村作为一个村庄消失了,但它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我在心中默默祝福那里的乡亲们,搬迁后的新生活一定会更加富裕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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