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无灯点亮，你却有满天星光

□新时报记者 徐敏

“我有群星在天上，但是，唉，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

真美。不只是美，还有漾在心田的淡淡的忧郁和希望。读初岸文学新版的泰戈尔配图诗集《飞鸟集》，读到这一句时我禁不住停了下来细细品味，眼前浮现了一名坐在昏暗的房间中的老人。屋里没有灯光，他走出屋子，却看到了满天星光。

说来惭愧，这确实是第一次认真而系统地阅读泰戈尔——除了知道那些他的如“死若秋叶般静美”的句子。在此之前，印象最深的是看到过1924年泰戈尔来济南的文章。据说，1924年4月22日，夜幕降临的津浦火车站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人们都在等着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到来。陪同泰戈尔一同来济的，还有清癯俊秀的才子徐志摩和美丽娇俏的女子林徽因。次日，济南报纸的新闻大标题为：“东方诗神偕同金童玉女抵济!”其曰：“世界著名长髯诗翁泰戈尔先生与长袍面瘦诗人徐志摩和艳如花的林徽因小姐如同松竹梅一幅动人的画卷。”后来泰戈尔写道：我怀念满城的泉池，他们在光芒下大声地说着光芒。至今，泰戈尔访济仍是济南诗歌史上最为华彩的篇章之一。

诗人的魅力归根还是他的诗句的魅力。“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歌唱，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阴雨的黄昏，风不休地吹着。我看着摇曳的

树枝，想念着万物的伟大。”“小草呀，你的足步虽小，但是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多么伤感而忧郁的浪漫，和以前读过的那些或激烈澎湃或沉稳哀婉的诗歌都不一样。这样的感伤，却犹如笼罩着一层暖暖的斜阳。一如我们的生命，有令人久久放不下的失去，也有醉人心脾的淡淡的甜意。

这终究是你我都曾体会过的情愫。你有群星满天，小屋的灯光却没有点亮。记得少年时期，曾与三两好友谈论幻想的并不真切的未来。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我们的愿望就是物质丰盈地永远生活在一起——并不明晰在一起究竟要做什么，因为那时完全不懂未来、工作、家庭为何物。大概，就是单纯觉得我们玩在一起很快乐，胜过考试满分、提前放学的快乐。

自然，我们都沿着正常的生活轨迹过着凡人的生活，回想起那时候的梦想只能一笑，笑自己当年的天真和真诚，怎么会有那样的人生呢。前些天我偶然发现，世界上果然是有这样的人生的，《梦想改造家》中都是单身的50多岁的五姐妹共同在丽江买下一所大房子，改造成有阳光有健身房有衣帽间有烟火气，最重要的是有彼此的共同家园。看到这座风光无限的大房子和笑容灿烂的五姐妹，我倏然想到，这不就是我少女时期和几个玩伴的梦想吗？

仔细想想，如若是我，果真还能和她们一起实现这样的梦想吗？牵绊太多，你我都不能。不过，犹如泰戈尔在诗句中所表达的那样，没有获得满天星光，小屋里却还有明灯一盏。生活不可能给人的都是甜腻，偶尔的忧伤和颓丧自然是必不可少。“在我的一生里，也有贫乏和沉默的地域。它们是我们忙碌的日子得到的日光与空气的几片空旷之地。”有时候哪怕看起来是你不喜欢的忧伤和颓丧，可能正是丰富我们单一情绪的时刻，而诗人的诗句和我们凡人的生活体悟，不都是在此时产生么。

和我有同样感受的是这本书的插图作者，音乐人洛兵。“万古本是长夜，人生也是。但是，在无边的混沌中，总有一些非凡的存在，会散发出宁静的辉光，变成超越宿命的灵性，在前方闪耀着，召唤着我。”洛兵写道。在这本书中他的身份是绘画者，根据他所理解的泰戈尔，画出了一幅幅和诗歌一样兼有忧伤和希望的静美画作。同读泰戈尔，在洛兵的文字和画作中找到了共鸣，真乃幸运之事。

冬日，似乎很适合读泰戈尔，它并不浓烈和艳丽。伴着窗外清冷的天气和远道而来的暖阳，交织着几分躁动，更多是坦然的心绪，去看泰戈尔那只逗引你之后又渐飞渐远的飞鸟。悸动和平静，愉悦和忧伤，都是你我所经历的生命底色。

又想到了曹雪芹写的“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不管是书中的故事还是现实中的你我，相思血泪，风雨黄昏，新愁旧愁，永远都是柳暗花明。屋里昏暗之时，一定记得走到庭院，看看满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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