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你会想起谁
□钟倩
上周六的晚上，济南下雪了，我是从一孩童那里获知的消息。隔壁的邻居，男人送外卖，女人在家看娃，小女孩才两岁半。已是午夜12点，男人照例归来，进屋，紧接着，小女孩连蹦带跳地跑出来，“下雪啦，下雪啦！”声音滑进我的耳朵，两个大人穿着拖鞋，齐呼啦跟着出来，一家人去楼下看雪。夜深深，那一刻，整个楼道里一片寂静，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不动，为这场姗姗来迟的雪而摇臂欢呼。
木心在《温莎墓园日记》中曾写道：“雪夜的静是婉娈的，因为温带的雪始终是难久的稚气而已。”第一个雪夜，等待我的是声势浩大的失眠，辗转无法入睡。翻看手机，朋友圈在下着更大的“雪”，下雪的日子，连思绪也是湿润而缠绵的，使人的心地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不由得想起沐的故事：大雪纷飞的夜晚，沐在自习室外等女友，当众向她表白，给她个惊喜，并在雪地上写了一首小诗，嵌入她的名字，晶莹，光亮。没想到，女友拒绝，干脆利落。回到公寓，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本想发给表哥求安慰，一不小心错发给了女友，女友的回复叫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拒后感言满分，洗洗睡吧。”或许是痴心不改，第二天一大早，他跑到昨晚表白的地方，那首情诗已经被雪花覆盖，了无痕迹。大雪无痕，心中有泪，他在雪中站了两个多钟头，就这样一个人白了头。后来，沐把这段经历写进了长篇小说，还得了一个大奖，他从文艺青年变身为油腻大叔，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已经成为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他最大的失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雪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人们等雪、盼雪、拍雪、吟雪，不过是为了给喧嚣而纷乱的内在寻找一份精神寄托，稀释那些与功利有关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温故世间的善良与美，重新去发现什么、捡拾什么，并矢志不渝地相信美好。
想起我在病中，父亲去学校打热水。那天，天阴着脸，雪不大，边下边化。他推着自行车，很慢。回来从大壶里往暖瓶中倒热水，白色的哈气遮住了他的脸庞，但是，我依然能够看清，他头发湿漉漉的，鼻翼冻得通红。他随手递过来的两枝腊梅花，令我眼前一亮，满脸的惊喜。“我特意给花室的师傅要来的，找个瓶子，养起来！”几天后，腊梅还真开了，一朵、两朵、三四朵，一室的芳香，使我欢喜。多少年后，我才读懂父亲的一片苦心，像腊梅那样傲雪挺立，无惧风寒。
想起大雪天读古书，抄字帖，想起《停车暂借问》中千重在大雪天跑来看宁静，想起太多太多清澈的目光，与人与事……下雪不冷，化雪冷。也许，正是下雪时分勾连起的美好回忆，或触发心灵氤氲的诸多感动，温暖着我们，又净化着我们，积聚成能量，才能在雪后征途使我们不惧泥泞、无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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