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考察之思
◎王树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到南方特别是珠三角、长三角等先进地区考察学习已成常态,几乎年年组织,如遇国家重大政策调整或重要转折时期,有时甚至一年多次。然而,近来又一次随团赴广东佛山、东莞、浙江杭州三市考察学习,却让我有了更深的思考。
按照问题导向思维,这次考察学习,我带着这样一些疑问前往释惑。疑问之一是,大家都知道,从改革之初的发展乡村企业,到中期的大开放、大发展,再到目前正在进行的创新转型,每一次到先进地区考察学习,都会对他们的经验称奇,都会被他们的创造折服,都会为他们的成就震撼,顿时会有一种着急上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负重奋起的冲动和感觉。一路走来,我们既在学习中不断进步,也在前进中发现差距,如何缩小与标兵的距离、从跟跑变成领跑呢?疑问之二是,同处一片天、同是一个国家、同样一种制度,为什么先进地区敢干、能干而且干得很成功,我们却不能干、干不了、也干不好呢?疑问之三是,有些地方的先进是全方位的,是配套的先进;有些地方的落后也是全方位的,是配套的后进。这是为何呢?
这次考察中,我与考察团同志一起,边参观学习、边探讨讨论,力求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和问题,并综合大家的观点,深入思考了这样一些他们解决得好、我们却有差距的哲学和现实问题。
传统与现代。这次考察,给我思想冲击最大的就是,南方先进地区的传统产业不传统。核心就是充分运用大数据和现代信息手段,把传统制造变成现代智造,进而迈上智慧服务,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转型升级。家具和服装应该是典型的传统产业,然而佛山的维尚家具和东莞的搜于特服装,却是另一番景象,让人大开眼界。维尚家具是2006年创建的,依靠数字信息发展,去年规模达到40亿元,服务了600万用户,成为传统家具行业向现代家居服务业转型升级的典范企业。他们的做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把传统做家具变成整体做家居,运用大数据、互联网为用户提供个性化设计、生产、安装一体化服务。企业拿出30%的力量深入消费者家中进行空间测量,详细了解消费者需求和愿望,通过互联网即时传送给设计和虚拟智造团队;占企业总数近50%的技术人员运用大数据等手段,为用户进行虚拟设计、虚拟生产和虚拟安装,并通过互联网即时传给用户,直到消费者满意下单生产;其余20%人员运用机器人生产、组织现场安装和资源整合。这样做,一是能做到让用户空间的最大化合理利用,二是让企业和消费者成本最低,三是整合带动国内外知名品牌家电、厨具、床上用品等及时进入,四是实现即时下单、即时安装,资金零占用、产品零库存。可谓一举多赢!搜于特服装,2005年底一成立,就改变了“先建厂、后建店、再创牌”的传统发展模式,紧紧抓住微笑曲线的两端——设计和消售,生产全部交由各地企业代工,创造了业绩连续多年翻番的奇迹,多个品牌成为“潮流前线”,这一切几乎都是通过大数据和互联网实现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个企业把商业保理业务运用到企业经营中,既解决了代工企业的资金困难,又促进了销售网点的诚信经营,还为自身赚得丰厚利润,优势发挥到极致。南方许多类似企业生产经营上的反传统,实质是思想观点上的反传统,说起来挺简单,但真正想到做到,其实并不易,是潜移默化的。举一反三,不仅我们的家具、服装等企业可以学习借鉴,而且我们的许多产业像房地产、室内装修等行业,也都可以改变传统,实现个性化定制和服务。
少说与多干。南方人素有少说多干、只干不说、闷声发财的传统,过去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这次我们到南方几个城市考察学习,普遍感到他们在这方面不仅传承得好,而且有了创新和发展。一是该说的说到位,不该说的一句不说。我们接触的干部,对于贯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对于介绍自身优势,对于宣传企业和产品,张口即来、一套一套、滔滔不绝,让人羡慕、让人振奋、让人鼓舞、让人热血沸腾。而对一些不利于讲政治、不利于团结统一、不利于自身发展的话,只字不提、一句不说,一问三不知。反观我们有些同志,口无遮掩,顺口开河,胡说八道,乱讲一气,甚至把想法说成经验,没干说成干了,既不讲规矩,也没有底线,更缺乏政治意识,把该干成的事说黄了,唱功做功皆不足道。二是以干成事为标准,敏感问题不争论。所到之处,无论是机关干部还是企业家,所思所想所干都是如何把事干成干好,没有人去考虑个人得失,更没有人去争论一些敏感问题,纠缠一些细枝末节,而是就事论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共同营造了干事创业的良好生态。三是支持企业做,鼓励企业说,交给市场办。一切按照市场化思路做事,许多政府不能办的事企业给办了,一些官员不能说的话企业代言了。他们给起了个名字,叫市场化运营、企业化运作,一些看似不可能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天幸与人事。所谓天幸,就是各地的区位优势、地理环境、自然禀赋等,这些都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像东莞市北接广州、南连深圳,相距都仅有几十公里,始终处在改革开放前沿,得风气之先。杭州自古就有天堂之称,文化底蕴深厚,自然禀赋优越,经济社会繁荣发达。佛山位于广东中部、珠三角腹地,东依广州、南临港澳,肇始于晋、得名于唐,如今已成为改革开放的核心地带、“两岸三地”重要城市。这些天然的优势我们确实没法比,不过我们也有许多独特优势是南方先进地区不可比拟的,像空间大、承载能力强、劳动力资源稳定等。问题的关键,是谁能利用和发挥好自身优势,抓住机遇,转型升级,加快发展。新一轮动能转换中,佛山和东莞充分发挥自身优势,率先把过剩产能转移出去了,率先把国外人才、技术、资金引进来了,率先把高科技产业和现代服务业发展起来了,整个经济社会建设迈上新水平和大台阶。杭州市充分利用自身优势,把G20峰会承办的效应发挥到了极致,无论经济社会发展,还是城市建设管理,无论社会治理还是精神文明,从物到人都实现了质的飞跃和巨变。杭州的阿里、杭州的玉街、杭州的西湖、杭州的基金小镇、杭州的城市面貌……都会让人眼睛一亮、耳目一新,为之称奇、为之震撼。这方面,我们确实有差距,我们的优势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我们的潜力还没有充分挖掘出来,我们发展、进步的能量和活力还没有充分释放出来。
豪放与细腻。豪放、大气、胆识、魄力本来是我们山东人的标签和符号,精巧、细腻、内敛、秀气自古是南方人的特质。然而,改革开放以来,南方先进地区不仅把自己的特质继承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还把山东人的优秀文化吸收兼容得非常到位。像建大厂房、搞大企业,我们过去搞了许多像海尔、潍柴、重汽等大个头的,而现在的华为终端在东莞的一个山坳里一次就搞了几千亩地,建了一座华为城,聚集2.5万人、其中2万多人搞研发,员工通勤都坐小火车。美的集团原是村办“三堂”(食堂、会堂、礼堂)企业,由主要生产单一品类小电器,逐步发展成为家电、暖通空调、机器人等多品类、跨国经营的现代化企业,今年规模超过2000亿元。仅所属的美的全球创新中心的研发人员就超过1万人,占全部员工的55%。不仅如此,该集团还购并了许多国外品牌,现在不仅工厂大了、产业大了,战略也大了,并且都是国际化的。长期以来,我们普遍认为,在经济发展领域,南方的一些城市的结构轻,多是IT、家电、机器人、生物技术等产业,而我们多是钢铁、化工、机械等重工业,是产业布局和发展方向上的错误。但仔细分析,实则不然。其实是源于南方人的性格温柔、生活细腻、工作精心,是文化使然。所以才有了杭州用绣花的功夫搞城建,才有了在杭州城区坐小车一路风景、坐大车不见污点,才有了杭州的中国气派、独特韵味、世界名城。正应了那句话:细节决定成败。他们的精致、精细和精巧体现在了改革建设、创新创业、开放发展的全过程,体现在了生产生活、学习工作的全领域,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时时处处。这方面,真正给我们树立了标杆。
我们常说,事业成败关键在人,实际上关键在人的思想观念、能力素质和精神风貌。先进地区干部群众的思想解放、观念超前,首先体现在敢上,群众敢于冒险,倾其所有办一个企业,失败了重新再来;干部敢于担当,倾其毕生精力干一项事业,只为成功想办法,不为失败找理由,不达目的不罢休。其次是绝不放过每一次赚钱的机会,更不在钱上与民争利。G20峰会的主场馆还在建设时,就谋划和策划好了开放赚钱,结果在峰会闭幕第二天就向游人开放了,直到现在还一票难求,游客拿着钱还排不上队。另一方面,杭州把西湖沿岸的规划馆、博物馆、图书馆全部免费向公众开放了。开放意味着工作人员有了价值,他们都很忙碌,也很有激情;反观我们有些地方,场馆只是为少数人开放,半年闲,工作人员没事干,也感到没趣味、没激情、没价值。再是干部群众境界高、定位高。我们接触的干部和企业,普遍敢于与第一叫板,目标都是全国首家、国际一流、世界领先。正因为敢想敢干,他们才走在了前列,令世界刮目相看。南方先进地区干部的能力强、素质高,主要体现在视野、学识和本事上。讲政治,他们思想敏锐,毫不含糊、坚定不移;说政策,个个头头是道,理解准确,把握到位;抓经济,他们都是行家,凭专业讲话,按科学办事,既合上意,又循规律。与他们交流,没听到难题;与他们交往,感觉不到困难;在他们面前,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干不成的活。与之相比,深感惭愧。南方干部群众精神状态好,工作作风实,他们工作上群情振奋,生活上积极向上,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力、干不完的事。为干事者鼓掌、为成功者喝彩蔚然成风。
令人欣喜的是,济南、潍坊两市的决策者,以敏锐的眼光洞察到了根源,用务实的手段抓住了本质,他们已组织各行各业到先进地区寻标对标,正在兴起比学赶超热潮,相信他们定有所成!
(原文载于2017年5月24日《大众日报》,标题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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