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间里不灭的东西
□钱欢青
即便网络购书如此方便，我依然愿意逛书店。一种不期而遇的美好，无法替代。就像止庵说起《庄子·齐物论》里的话：“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意思是，万年之后遇见一个理解你的人，彼此所隔的“万世”就跟短暂的“旦暮”一样。
这是一种精神与精神的不期而遇，一种灵魂与灵魂的不期而遇。那些书里的承载，是时间里不灭的东西。
也是止庵，在山东书城，2016年5月的一天，彼时他的《樗下读庄》出版，来谈庄子。那次听讲我印象很深，书城二楼人来人往，时有小孩哭闹，止庵的讲述却细密而平静。如其所说，庄子的精髓在“物物而不物于物”，在“自适其适”。那天的那个场景，就是一副“自适其适”的最好写照——不为外界所累，不被异化，保持自由、独立。孤独而纵情。
后来我买了不少止庵的书来读，收获良多。《惜别》的深情，《神拳考》对历史的呈现，《插花地册子》的阅读经历，都令人动容，无论面向何时何地何人何物，止庵都有一种质朴的深情厚意，这种深情厚意的回望，点亮了时间里那些不灭的东西。孤寂中又丰富得令人动容，如止庵《日札》诗第二十节所写：“活得久了我不再说什么/在书卷中做一只小小的茧/一页未尽，天地已经凋残/女人们掩面遁去/苑竹空留三五枝/皎月一轮荒凉如许。”
最近偶然看《新周刊》的采访，看到止庵说的一些话，知道读书于他，真的是一种生命的欲求，“那时，我有自己的医学专业课，特别忙，分配上班之后更忙，但这不影响我看书，身上时不时带本罗兰·巴特或谁的书。有次去长春出差，冬天坐飞机，飞机迟迟飞不了，我身上带着本哈维尔自传，看完了飞机还没来，于是看第二遍，看完第二遍它依然不飞，就开始看第三遍，哪怕这书已经连着看了几遍，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干等着。我好多书都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的，公交上挤得没缝隙，我就把书举起来搁在头顶上仰着看。”
找书方便，是不期而遇之外，逛书店的另一大好处。有一次我特别想买《沧溟先生集》，网上没找到，就跑到书城，很容易就找到了，原来这套书的印数，竟只有1500册。沧溟先生李攀龙，明代后七子之一，济南人。九岁丧父，家贫，刻苦自学，稍长，即嗜诗歌，“益厌时师训诂学”，里人目为狂生，而他自己说：“吾而不狂，谁当狂者？”其《访刘山人不值二首》其中一首曰：“南窗狼藉半床书，阶下苍苔罢扫除。似是邻翁邀作社，不然应钓锦川鱼。”一幅读书、作社、钓鱼的闲逸图，颇似潇洒人间一剑仙。这位“书狱狱平，治人人安，风士士起”的好官，因为不肯“奉台檄为文”，宁愿辞官回家，田居十年之久。这样的人生，何尝不是又一种“自适其适”的生命境界？
所以，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汇入川流不息的经十路、泉城广场，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在匆忙的时代争名夺利；我们也可以把车停下，走进这经十路边的山东书城，或者泉城广场旁边的品聚书吧，去寻找那些时间里不灭的东西。
抵达生命惬意的路径本就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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