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爆炸加速的“机器换人”计划

7月26日，昆山富士康厂区门口，有保安维持进厂工人们的秩序。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早些时候曾表示，十年之内富士康工厂47%的组装工作会被机器取代。点击查看原图整整两年前的8月2日早晨，惊动全国的江苏昆山特大爆炸事故发生。共146人死亡的惨剧，不仅让全市四套班子主要负责人全部下马，也让当地劳动密集型经济模式受到了各界的质疑。

事发的2014年，已连续八年稳居全国百强县首位的昆山市工业总产值回落至8708.49亿元，比上年下降1.8%，近年来首次出现负增长。去年昆山悄然发布“机器换人”计划，谋求利用自动化技术来摆脱对廉价劳动力的依赖，3到5年后机器人产业将达到千亿规模。2015年，昆山产业工人数量比上年减少了两万人，在一些打出“不再招新员工”告示的工厂内，机器人正慢慢成为重要角色。文/图记者冀强

百强县传奇

作为面积仅有931平方公里的苏南小城，昆山差不多只有济南的1/9大。但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昆山开始大规模招商引资，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

总数近5000家的台资企业，吸引了全国多地的打工者涌入拥有“小台北”之称的昆山。曾经，人口红利是支撑昆山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一度，作为大陆台商投资最活跃、台资企业最密集、两岸经贸文化交流最频繁的地区之一，昆山市财政收入的50%、地区生产总值的60%、工业产值的70%、外贸进出口总额的80%以上来源于台资企业的贡献。但随着近年来人力成本不断提升，游牧至此的台资企业开始出现撤离迹象。昆山官方也关注到了这些变化。2008年时，作为昆山重点发展的十大特色产业基地之一的昆山高新区机器人产业园开始筹建，并聘请十多名国内外知名的机器人专家担任委员，为机器人产业发展提供咨询与指导。此后数年，当地机器人产业发展的新闻时有发生，但并未引来更多关注。

转变因一场意外而起。两年前的8月2日早晨，和昆山多数企业一样，熙熙攘攘的工人准备进入当地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时，巨响和黑烟从车间内传出，当天即造成75人死亡、185人受伤。

这场被定性为“特别重大”的爆炸事故，共造成146人死亡，不仅让全市四套班子主要负责人全部下马，也让当地劳动密集型经济模式受到了各界的质疑。

事发当年，已连续八年稳居全国百强县首位的昆山市工业总产值回落至8708.49亿元，比上年下降1.8%，近年来首次出现负增长。

关灯工厂

去年12月份，在那次爆炸一年多后，昆山悄然发布“机器换人”计划，谋求利用自动化技术来摆脱对廉价劳动力的依赖，计划3到5年后将机器人产业达到千亿规模。

“昆山市制造业以劳动密集型、加工组装类为主，大多数处于产业结构链条中的中低端环节”，昆山市发改委主任宋德强此前在受访时表示，希望借助“机器换人”，助推企业“老树开花”，并冀望在机器人产业快速发展带动下，实现昆山经济“十三五”保持5%的年增速。

年过不惑的老朱，是昆山沪光汽车电器有限公司仓储车间的一名班长。2007年入职的他，见证了近年来公司的巨变。据他介绍，以前仓储车间劳动量不小，需要两个班组28人才能保证运转，但如今车间仅有8人，其余全部借助工业机器人即可完成。“到了晚上，车间甚至不用开灯，程序自动化的机器人就能完成工作。”

刚刚于6月底成为苏州市委常委的昆山前市委书记徐惠民曾这样描述“关灯工厂”：“在工厂里，机器人代替了人工作，工厂只有信号灯在闪烁了。”

在仓储车间，90公斤的金属导线桶称重之后，被机械手轻松地抬起来，交给一辆辆来回穿梭的自动牵引车，牵引车则根据导线桶上的条形码，将导线桶送到对应仓位，流水线上不见工人，只有1名程序操作员。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成三荣，是昆山“机器换人”的第一人。谈及“机器换人”的初衷，他告诉记者：“沪光生产的汽车线束是汽车的‘神经系统\’。近几年，汽车市场需求量大，使得公司常年保持着3600名左右的员工规模，公司利润率被不断上涨的人工成本拉低。”

2012年，沪光开启了前端工程（仓储、开线、绞线车间）的“机器换人”改造。成三荣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公司在前端改造环节投入了1.2亿元，将减少下来的500多名员工投入后端组装线上，产能的扩大相当于每年节约人工成本4000万元，三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

除了企业自发转型升级，昆山也出台多项措施鼓励和刺激企业实施“机器换人”。据介绍，今年昆山将投资162亿元，对自动化控制设备和“机器换人”技改项目，设备投资额在500万元以上（含500万元），按项目设备投资额的10%给予补助。

减员风波

作为电子制造业龙头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代表，富士康在昆山的举动吸引着外界关注。今年5月，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在贵阳举行的2016中国大数据产业峰会上也表示，十年之内富士康工厂47%的组装工作会被机器取代，公司已经有了关灯生产的工厂。

但是郭台铭同时强调，富士康百万员工并不会减少，因为云端维护、机械操作依然需要人来执行。

几乎与郭台铭发言同时，外媒即报道了昆山富士康工厂因利用机器人技术，将昆山工厂的员工人数从11万减少到5万，裁员6万人。富士康新闻发言人则回应称，富士康并没有进行大举裁员，而网上报道称富士康位于昆山的工业区已经解雇了6万名员工，为不实消息。

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昆山富士康相关人士表示，早在2010年富士康就已开始谋划“机器换人”。富士康表示，这一“瘦身”计划并非亏损状态下的被动裁员、减支；工业自动化改造是为让企业拥有大量的技术人才与专利积累，确保集团处于领先地位。同时，考虑到近年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等原因，富士康引入机器人，减少员工数量，目的是压缩开支，提高利润。事实上昆山园区员工数量是在过去六七年间自然减少的结果，并非是裁员。

7月26日早晨，在昆山富士康工厂门口记者看到，从七点多开始，大批工人开始从各个方向汇集，工人们穿着带有富士康品牌标识的工装，依次刷卡进入工厂大门，两名保安还特意站在门口维持秩序。

一名工人告诉记者，在厂区生产线上，确实正在应用越来越多的工业机器人，“喷漆线还有成型注塑机应用最多，不过公司并没有因此裁员。”

另一名来自菏泽的年轻工人则介绍，富士康工人薪资主要由底薪和加班费构成，在富士康工作三年后，他的底薪已经由最初的960元涨到2700元，加班费23元每小时，“收入还过得去。”

“不再招新员工”

昆山沪光汽车电器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示，虽然机器替换了人，但公司未因此解聘任何一位员工。“沪光将替换下来的员工换到了后端组装线上，等到后端也实施了‘机器换人\’，还可将员工调往异地工厂。”不过，该公司也表示，公司暂时不会招录新员工。

在昆山富士康厂区门口，常年在此充当工人“猎头”的老周对“机器换人”带来的影响感触更深。皮肤晒得黝黑的他告诉记者，在三年前，每天都有大批的外来务工人员拖着行李箱四处求职，“我们只需要竖一个招工字样的牌子，每天就有大批人上来询问；但现在看见拉着行李箱的人，我们都会上前问一句是不是想做工。”

据老周介绍，虽然许多工厂都没有挂出“暂不招工”的告示，但的确有多家此前用工大户，已经许久未再招聘新工。他抬手指指不远处的富士康，“以前这里每天应聘的工人不断，现在半天才看见一个。”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昆山的外来人口接近180万，“机器换人”替换的是重复劳动特征明显、劳动强度大、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岗位，直接或间接造成的人员流动将达到5万人以上。数据统计显示，去年昆山产业工人数量比上年减少了两万人。

对于工人对“机器换人”的担忧，中国科学院丁汉院士曾表示，“机器换人”并非不要人，而是让机器代替人做简单、重复、作业环境差的工作，这需要更多的技术人才去实现智能化的操作，人的灵活性和变化性是目前工业机器人无法比拟的，能与人协同工作的共融机器人将是未来机器人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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