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由，就是一种幸福“四进宫”的范启新年愿望是能与年近七旬的母亲吃顿饺子
作者：陈彤彤
2011年的济南市劳教所帮扶感化大会上，范启成为众多被救助人员中的一个。 资料照片□本报记者 陈彤彤
何为幸福？有多种解读。对于失去自由的人来说，自由无疑是一种幸福。这种体会，往往只有那些身处高墙之内的人，才能体会的到。
回首，幸福已远
2011年的年末，济南市劳教所内。
相比较外面世界“忙年”的繁华景象，劳教所内则多了几分清冷。对于已是“常客”的劳教学员范启来说，最大的新年愿望就是能返回家中，与年近七旬的母亲过上一个团圆年，在家中吃上顿热气腾腾的饺子。但这个想法被他自己毁了――― 因为替朋友出头打伤他人，范启成了“四进宫”，拱手把自由交了出去。“怎么能不后悔呢？前几次我还曾想，是不是错都是在别人身上，我只是倒霉被牵连上了？可是这次，我是彻底想清楚了，真的是错在自己身上。冲动是魔鬼，希望母亲能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在不少人眼中，范启是个“孝子”，但也正是他这个所谓的孝子，让母亲失去了老年幸福的依靠。
范启说，也许只有“悔恨”二字才能描述此刻的心情。虽然一直渴望得到幸福，但自己实际的选择，却让人生离幸福这个目标渐行渐远。
躁动青春：与梦想失之交臂
深蓝色的劳教服，略显木讷的神态，乍一见范启，都会把他的年龄想象的大上一轮，实际只有38岁的范启也有辉煌的岁月。那时，他是优秀的体育生，足球场上的飞奔少年。教练曾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只要刻苦训练，很可能成为优秀的职业足球运动员。就在他马上要成为一名职业球员前的两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范启永远告别了绿荫球场并直接进了牢房。
记者：第一次犯罪是什么原因？
范启：打架斗殴。那是1992年的一天，朋友说外出吃饭，结果在饭店中发生了争执。当时我头脑发热，想替朋友两肋插刀，再加上手上没有节制，把对方打伤了。
那时19岁的范启，不知道挥舞重拳向对方袭去时，带给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后果。年轻气盛的他，就这样在躁动青春的支配下，付出了人生第一笔昂贵的“学费”。头一回，他从追求幸福的路途上跌倒了，而且跌得很惨。“19岁之前，我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从没有发生过偏差。”范启回忆，虽然他的学习成绩不好，不能像父亲那样拿起手术刀，成为一位名医。但体育专长让他非常自信，每当在足球场飞奔时，他都憧憬着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的足球梦想，这个愿望也最终得到父母认可。
判决书下来，范启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通往幸福的绿茵场大门，永久地向他关闭了。
再次违法：他让父亲失望离去
在服刑结束后，范启返回了家园。重获自由的喜悦，很快被现实阴影所打破，范启始终找不到自认为合适的工作。依旧年轻的他认为，自己的家庭状况不错，虽然暂时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是父母的庇护可让他疲惫的心灵暂时得到安歇。
范启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医生，一辈子救死扶伤的老人家向来疼爱范启这个幼子。但令老人难以接受的是，范启的不理智言行让这个家庭颜面扫地。对于出狱的儿子，老人没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表示，希望范启能够改邪归正，重新寻找定位，找一份能够自立的职业。
可是，范启让父亲失望了，因为足球梦想的破灭，范启开始自暴自弃，只是靠父母的收入度日，甚至与朋友混在一起，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
记者：父亲在你心里是怎样的？
范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棵大树庇护着我，庇护着这个家。
记者：你是如何回应的？
范启：我太让他失望了。父亲还是走了，我心中的大树也倒下了。
出狱后没两年，范启又因为参与斗殴，被处以劳动教养两年。等他结束劳教，返回家中时，他的父亲已身患重病，一病不起。病重期间，父亲没有再对范启说些什么，只是整日愁眉紧锁、一言不发。
范启回忆，他至今还记得父亲失望的表情，“也许他没有想着我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医生，但他希望我至少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范启在迷失幸福的路上，越走越远。
继续孤行：失去兄弟与朋友
2001年，范启再次因为替朋友出头，而被处以劳动教养三年。等他劳教期满释放时，几乎已经没有昔日的朋友与亲属再愿意与他接触了。甚至连范启的兄弟姊妹，也不愿意与这个一意孤行的弟弟有任何来往。
对此，范启也承认因为小时候父母的溺爱，让同胞兄弟感到憋屈，因此看到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范启，兄弟姊妹也不再愿意与他来往。昔日的朋友更是躲得他远远的。人生的幸福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失。
记者：一直没有结婚吗？
范启：是。因为总是在监狱、劳教，所以根本没有成家。
记者：后悔当初的鲁莽吗？
范启：后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有时候一步错则步步错。
就这样，范启在第三次解除劳教后，就只能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依靠母亲微薄的退休金度日。但即使如此，范启还是与一些“别有用心”的朋友待在一起。“有时候知道，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于是人家一叫我去帮忙，我想也不想就去了。去了，就是帮着打架。”范启说。
也正是如此，范启偏离寻求幸福生活的轨道越来越远，甚至连最疼爱他的母亲，也只能以泪洗面，看着小儿子这样沉沦下去。
“四进宫”：留下老母亲孤苦一人
2009年范启遭遇了“四进宫”。因为打伤人，他再次被送到济南市劳教所进行劳动教养。这一次，范启没有了以往的躁动与戾气，反而渐渐看清了自己的不幸。“有些孽，都是自己做下的，这怪不得别人。”范启说，将近20年的时间里，他兜兜转转把自由给拱手送了出去，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值得，但悔之晚矣。
记者：重新选择，你会怎么做？
范启：假如没有第一次犯罪，我的人生也许会不一样。冲动是魔鬼。
记者：觉得最对不起谁？
范启：最对不起我的母亲，她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一人孤苦伶仃过日子，我对不起老人家。
济南市劳教所教育科工作人员李军告诉记者，由于范启的一再犯错，家中仅有老母亲一人度日，市劳教所的工作人员前些日子去范启家中探望，“范启母亲现在年近七旬、孤身一人居住，身体也不是太好，每月只有1000多元退休金。”考虑到这些情况，济南市劳教所特别启动了对范启家庭的救助，最近去探望了老人并发放救助金。
“我现在就想着能够好好接受劳教，早点儿出去孝敬老母亲。”范启说，这个信念也成为他现在接受劳动教养的动力。
“因为表现良好，范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劳教减免。”李军介绍，“多进宫”作为部分劳教人员的老大难问题已存在多年，如何让这部分人群重新回归社会，是需要社会多方合作的难题。范启在四次违法犯罪中，每次都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开始追寻幸福的生活。但由于个人的沉沦， 每次都与这个机会擦肩而过，一再犯错，现在连最起码与老母亲相依为命的机会也失去了。
据介绍，济南市劳教所在2011年两次对劳教人员家庭困难情况进行调查，重点围绕其家庭是否存在家中老人无人照顾、未成年子女失学、婚姻关系危机、与家人长期联系不上、长期无人探视以及是否存在符合条件而未解决低保、医保等实际问题进行排查，其中不少就是类似范启这样“多进宫”劳教人员。最后确定了34名具有特殊困难的劳教人员家庭，与其户籍所在地的帮教办公室协调解决办法。为了最大限度延伸工作职能，降低解教人员重新违法犯罪率，实施了“直通车”工作机制，在加强劳动技能培训的同时，与企业合作，及时提供用工信息，帮助解教人员搭上就业“直通车”。2011年，又有52名劳教人员递交求职申请，其中13人解教后顺利就业。2011年还对每一名解教人员回归社会的危险性进行评估，为其户籍地县级案值帮教办公室和公安机关，提供帮教建议；对个别特困劳教人员，则根据不同情况实施延伸帮扶。
“很多时候，劳教人员是在进入高墙内才知道反省、后悔，付出的代价非常惨痛。”李军说，奉劝这些“浪子”早些回头，期待他们迷途知返、搭上通往幸福的末班车。
（因涉及个人隐私，当事人为化名）
我饿了，手里头正好拿着肉包子，那我就幸福。我冷了，有件厚棉袄穿，我也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个坑，你蹲那里了就比我幸福！
――― 刘来25岁文员
幸福就是涨工资、不加班，媳妇儿不闹，孩子不叫。
――― 兰继生25岁 职员
幸福就是早上起晚半小时，万分忐忑赶到单位，赫然发现领导没来……
――― 董若义27岁 媒体从业者
幸福就是家人健康，不缺吃，不缺穿，偶尔还能出去乐呵乐呵。
――― 邢世帅26岁 媒体从业者
幸福就是有所期待，有人爱。
――― 魏奕宝26岁 公务员
幸福就是冬天来了，衣服换季时从羽绒服里翻出几十块钱，皮夹克里找到200元……
――― 尹张丽26岁 教师
(记者潘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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