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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双娇

这是一门古老的民间艺术，源于华北，传于京津，始于明清，盛于当代。在经历了上世纪末短暂的萧条之后，借助于新兴的网络传播和重回小剧场的形式，相声，又一次登临鼎盛，再度有人以此为业。今年10月，郭德纲和他的德云社跨出国门，在悉尼商演，赚得盆满钵满。在民族艺术式微的今天，庆幸还有相声不减当年，我们应当书写一下相声的“春秋”。

说学逗唱，洒向人间笑一场

有关相声的起源，众说纷纭。正如梨园行为了自提身价，将唐明皇李隆基附会为戏曲鼻祖，相声作为旧社会一门“下九流”的行当，也曾把西汉的东方朔当成自己的“祖师爷”，当人们称赞相声演员技艺精湛时，还都喜欢用“曼倩遗风”四个字(东方朔字曼倩)。事实上，有记载称，最初一个定义相声的艺人名叫“张三禄”。

张三禄原是一个唱八角鼓书的艺人，仗以现场抓哏、见景生情、随机应变而逗人发笑。后因其脾气古怪，受人排挤，愤而撂地为生。所谓“撂地”，就是在茶馆、戏院等专业场所之外的街头空地上演出，所谓“白沙撒地，就地画锅”，用一把白沙子在街头的地上画一个圈，站在圈里卖艺，地上的圈就是艺人的锅，生活时常朝不保夕。就此，也可以想见相声艺人的生活几多悲辛，艺术上又何其自信。早年间，侯宝林、白福全等相声名家都曾经在北京天桥撂地为生，混出来的，才能登堂入室，进入主流茶楼戏园。

相声的创始人张三禄不愿将自己所说的“玩意儿”再称为八角书，于是另立门户称其艺为“相声”。“相”之一字，是以艺人之相貌形容喜怒哀乐，使人解颐；“声”之一字，是以话的声音变出痴愣呆傻，仿聋作哑，模仿方言。但是第一个收徒授业的相声演员却是“穷不怕”朱绍文，要晚于张三禄，于是很多相声演员将“穷不怕”视为相声的开山鼻祖。

后世相声艺人又将相声技艺分为“说”、“学”、“逗”、“唱”四门功课，代代传承。尤其“唱”，所唱内容为太平歌词，太平歌词的前身是莲花落，最初是叫花子讨饭的小调。传说慈禧太后爱听莲花落，但是又嫌弃这名字太土，于是钦赐“太平歌词”四字为名，并钦赐艺人用两块竹板伴唱。因为是“御赐”的竹板，于是就按照御赐的谐音，称之为“玉子”。

200多年来，相声艺人所到之处，便有“衣食父母”作乐围观，先后有“德”字辈(张德泉、刘德志)、寿字辈(张寿臣、王寿山)、宝字辈(侯宝林、刘宝瑞)、文字辈(苏文茂、侯跃文)等一代又一代的艺人说学逗唱，将笑声洒向人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位著名相声演员的父亲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曾经诚恳地说，当初儿子要入相声行当，自己是极力反对的，并不是觉得演艺行当身份卑贱，而是因为相声这一行，有很严重的江湖气。

相声行业的江湖风气，一是体现在严格的师承谱系，二是在于那黑话般的行业术语。

礼失求诸野，古时中国尊师重道，等级森严，收徒授业，要三跪九叩，颇有一点江湖古风。现如今在传统曲艺行当中，还保留着对于师承关系的崇拜，相声演员如果没有拜过师就登台表演，仍会被同行看不起。相声艺术源于底层社会，老艺人多是脱离于“士、农、工、商”四民之外的“第五类民”，生活艰辛，地位卑贱。拜师既是传业的主要手段，又是可以抵抗其他社团势力的压迫的行会制度。有个师父，江湖上的人就不敢来欺负。

相声艺人拜师的仪式，叫做“摆知”，拜师举行仪式要有引师、保师和代师，引师就是介绍入师门的人，保师是师徒双方的保证人，代师是代替师父授业的，通常都是师父一辈的艺人。保师也可以由外人来担任。传统学艺时间称为“三年零一节”，业满出师。到时候，还要举行谢师仪式。另外，评书的、唱单弦的、变戏法的艺人代表也要参加“摆知”，以便使新人不被其他行当的艺人欺负。

此外，相声有着一套完善的行业术语，如果用行话来表达意思，真是不亚于威虎山的黑话。在行话中，相声段子被称为“活”；笑料被称为“包袱”；观众给钱了，叫做“抛杵”；给观众要钱叫做“杵门子”……除了表演方面的术语，几乎所有现实生活中的语言，都能用相声行话翻译出来。相声也因之听起来有一点帮会的意味。

古诗云：“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因为有了严格的师承和众多行业潜规则，江湖上便有了派系斗争和势力割据。例如，北京的演员想要到天津，需要先由演员师父或者演员自己与天津当地有名望的“角儿”打过招呼，否则在天津不可能有立锥之地。同行之间有互相照应，也便有互相倾轧。

最近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的微博谈及王凤山、马三立两位相声前辈，历数两位老艺术家生前所受的非人之苦：“老艺术家王凤山被同行喝令跪在角铁上，用铁钳拔去指甲。相声泰斗马三立先生的演出费常年被盘剥，马先生道：让他们挣吧，以后再有事就不拿烟头烫我了。”可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越是能人荟萃的领域，竞争和倾轧就越是残酷。

此地曾为曲山艺海

相声界中有一个说法：“过了黄河死一半，过了长江全玩完。”这是指相声作为一门语言艺术，以北方方言为基础，越往祖国的南方去，观众流失得越多。黄河以北是相声的主要阵地，一旦渡过长江，就没有多少人听相声、懂相声了。而最被相声艺人视为战略要地的地方有三个，那就是北京、天津和济南。

相声老艺人，往往是在北京学艺，天津练活，而在济南“踢门槛”，只有在这三个地方都说红了，得到认可，一名相声艺人才能算“成角儿”。其中，济南在当时地位崇隆，被人们称为“曲山艺海”。

一个相声艺人，经过北京“坐科”的学艺生涯，在京津两地逐渐积累了一些表演经验，练就一两段拿手节目，才敢来到济南与众多同行PK。于是济南云集了京、津、济三路相声名家，在相声史上，成为最繁盛的名家聚集地。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济南的茶园、茶棚、书场鳞次栉比，吃“张口饭”的曲艺表演者很多，黑虎泉边，就有评书艺人搭台说书。在众多场所中，以相声名家孙少林先生所主持的晨光茶社为最豪华。那个时代所有相声大师都曾经在晨光茶社登台亮相，这其中包括马三立、高德明、刘宝瑞、王长友、白全福、郭全宝、李伯祥、孙少臣等一大批名角儿。许多演员为了能在济南一展才艺，甚至是免费演出：一则是表达虚怀若谷之心；二来是由于济南观众很“当行”，若没有足够的自信就来济南公然商演，被轰下了台，在这一行就再无生存空间。

今日老茶楼，曾为歌舞场。大观园的晨光茶社现在依然健在，而如今新一代在网络传播中成长起来的相声观众，就鲜有机会感受当年那捧逗之间满堂喝彩的壮观场面了。

不过幸好，我们还有一个郭德纲，他七岁开蒙，坚守十年，一身才艺，又熟悉现代管理和传播方式。在这门艺术的低潮期，郭德纲曾经担当了最贴心的暖场者。“德”、“寿”、“宝”、“文”四代老艺人的辉煌已成为过去，而德云社“云”、“鹤”、“九”、“霄”四字科的众多学员，或许能够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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