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徽州情缘
□朱来平
一
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我不是汪迷,但汪曾祺的文字,还有众家所写的怀其人、念其事、赏其文的文字,是读过一些的。
有人说:“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多,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却不常见。”我也喜欢这个“可爱的老头”。
一次,读他的文章,忽然“安徽黟县”几个字跳出来,心里一颤,颇有几分意外。
“在安徽黟县参观古民居,几乎家家都有两三丛天竹。有一家有一棵天竹,结了那么多果子,简直是岂有此理!而且颜色是正红,——一般天竹果都偏一点紫。我驻足看了半天,已经走出门,又回去看了一会。大概黟县土壤气候特宜天竹。”
文末注明了写作时间: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篇散文叫《岁朝清供》,收录在汪曾祺经典小品文集《人间草木》中。
读罢,引发了我——一个黟县人的好奇:汪老竟然到过黟县。时间肯定是写作此文之前,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京城的大作家,来黟县,会是怎样的“排场”?他是来采风吗?他参观黟县古民居是在西递还是宏村,当年给他讲解的导游是否知道自己曾为这样一个文化名人介绍黟县古民居?
这些问题,在脑子搁着,有点像一粒等待发芽的种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前几天,在我们县的档案馆,看到一册“西递宏村游客留言簿”资料集,随手一翻,发现一张图片,竟是汪曾祺的题字:“宗传越国汪曾祺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五日”。其中“宗传”二字,写得比较随意,或者说和他的文章一样个性化极强,辗转请教,才确定是这俩字。
原件现藏于黟县档案馆。
惜乎,无印章。
二
汪老是江苏高邮人,但他的祖籍是徽州的。这也是从他的文字里知晓的:
“我们家原是徽州人(据说全国姓汪的原来都是徽州人),迁居高邮,从我祖父往上数,才七代。”他在自己的《我的祖父祖母》(载于《一辈古人》,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6月出版)一文中这么说。
老同学让我做一篇命题作文:汪曾祺的徽州情缘。为此,查阅资料,还真有不小的收获。
李平易先生曾写过《八九年秋天,陪汪曾祺先生来徽州》,生动记述了汪老一九八九年徽州行始末:“《清明》杂志庆祝办刊十周年,请了北京若干作家来开会。我们鲁院的常客汪曾祺和林斤澜两位老人是他们要请的贵客。林先生是我创作课的导师,他对我说想在开完会后和汪先生到名声日盛的徽州顺道转一下,于是我就陪他们一块来了。”
此次徽州行,与汪老一起的还有林斤澜老先生。汪老应该是第一次来徽州,他不为寻根而来,他清楚他的根确实在徽州。他父辈祖辈对徽州的心心念念,他耳濡目染;他能清爽地道出“祖父往上数,才七代”。
“在到合肥的火车上,汪与林二老是坐软卧,我们则是硬的,于是我们一伙人便涌到他们的包厢里。林先生向汪老介绍了我,听说后,汪老便说:我也可以算是歙县人,先前因躲避太平天国的战乱迁居高邮的,家里一直保留着几道祖籍带出来的故乡菜,一种较为特别的颇大的肉圆,叫作‘徽团’,逢年过节都是要做了端上桌的,以表示不忘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并说直到他父亲这一辈还曾到徽州祭祖。”
汪老离开徽州后,时间不长,就写下了一组随笔《皖南一到》,写作时间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汪老的创作激情非常旺盛。该文含“草木”“屯溪”“歙县”“黟县”“徽菜”五题,刊《花城》1990年第2期。收《汪曾祺全集》卷四。
《皖南一到》,生动刻画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黄山的旅游文化生态。
其中,“歙县”用情最深:“歙县是我的老家所在。在合肥,我曾戏称我是‘寻根’来了。小时候听祖父说:我们本是徽州人,从他起往上数,第七代才迁居至高邮。祖父为修家谱,曾到过歙县。”“我站在歙县的大街上,想:这是我的老家,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慎终追远,是中国人抹不掉的一种心态。”这是一个游子对故土的深情眷念和一往情深。
而“黟县”,着墨最多。写西递写宏村,他不惜笔墨。西递牌坊、徽州容像、西递绣楼,宏村的南湖、承志堂、德义堂,他看得饶有兴致,他写得别有味道。
“宗传越国”那幅墨宝原来是在宏村德义堂题写的:
“引导我们参观的讲解员捧了参观题名册,请写几个字。写什么呢?这家房主人姓汪,讲解员也姓汪,我也姓汪,于是写了四个大字‘宗传越国’。”
“宗传”,意思是嫡传;“越国”,即越国公汪华。
汪华于隋末天下大乱之际策划了一场兵变,推翻了歙州旧政官员,占领了歙州,自任代理刺史。汪华得割据之实,为政宽宏,政清人和,且尽力调和土著与移民之间的矛盾,百姓安居乐业,史称“镇靖地方,保境安民”。公元621年,汪华有感于唐朝的强盛和德政,于是顺应民意,于622年奏表归唐,使徽州之民省去了战乱之苦。汪华在徽州被称为“汪王”,甚至称之为“汪王大帝”。汪华生九子,后裔枝叶繁茂,遍布徽州各县,外迁亦众。汪氏之盛,几百年前就被关注,宋朝邓世名说:“今黟、歙之人,十姓九汪,皆华之后。”
三
汪老不但著述丰富,而且书画亦精妙。
在徽州,汪老留下了几十幅即兴创作的书画作品。
李平易先生的《八九年秋天,陪汪曾祺先生来徽州》中,说汪老当年徽州行,住在华山宾馆的一天晚上,“汪老应邀到了宾馆的画室,兴致勃勃地为求字画的人写着画着,我怕老人累了,中途几次劝他休息,但是递上名单的人数是那么多,他说一定要完成任务,直挥毫到差不多一点才休息。那一天凡是开口的服务员全都得到了汪老的墨宝”。
汪老在黟县宏村题写的“宗传越国”四字,没有印章。不晓得那天晚上在华山宾馆向他求字画的人得到的墨宝是否钤上了名章和闲章?
一说起汪曾祺,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大概就是咸鸭蛋。有一次,我吃了一枚咸鸭蛋,便很自然地想起汪老来。我翻出想起他的那个瞬间记下的:
那个桌上放着几个鸭蛋。昨天好像说了是咸鸭蛋。
趁等饭熟的间隙,敲一个,是煮熟的咸鸭蛋,搞双筷子一戳一挑,一点一点往嘴里塞。蛋黄没有油。饭好了,一个蛋吃光了。
记得汪曾祺有《端午的咸鸭蛋》短文。内有“高邮人也善于腌鸭蛋”“高邮咸鸭蛋于是出了名”云云。
但他没有说高邮鸭蛋的腌制方法,不晓得跟我们这一样不?
黄泥捣成糊状,加盐。再把鸭蛋置于黄泥糊中,一起装进瓮,封口。好像要三四十天,才能入味。上餐桌前,洗净,把黄泥洗掉,再煮。
有人喜欢吃。我不觉得特别美味。
以前二舅父在我家,用咸鸭蛋佐酒。那时日子真清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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