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永在 追忆外公

黄山日报 2021-12-27 04:31 大字

程多闻

按照徽州人的传统,今年(2021年)正好是外公鲍弘德先生的百岁诞辰。还记得2010年他突然离世,接到家里通知的电话时我正在学院的图书馆看书,当时非常震惊,因为之前两天外公还通过家里给我发来生日的祝福,后来虽然赶回家参加了外公的葬礼,但可惜并未留下纪念的文字。十多年过去,我从研究生成长为一名教师,近来再次翻阅四本《鲍泓诗文选》,细细品读外公的诗文,回想曾经和外公在一起的时光,真正地感受到了在他九十年人生中的种种真情。为此写下小文一篇,作为外公百岁诞辰的纪念。

师生情

外公早年从事经济金融方面的工作,新中国成立之后追随曾外祖父鲍幼文先生到徽州师范任教,自此开始其近四十年的教书育人生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徽师,名师云集,那时也正是共和国的起步期,虽然生活艰难,但充满青春和向上的气氛。在《徽师琐忆》等文章中,外公细致地记述了那个时期学校和教学的种种细节。虽然时光远去,未曾有机会亲临外公的课堂,但还是从他的各位学生的回忆中得见外公在教学中的风采。在《诗文选》中读到汪裕雄、白兆麟教授的回忆,在近半个世纪后他们还能记得外公在课堂上背诵的一首诗,在黑板上写下的一个字。难能可贵的是,外公和学生结下的师生情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中历久绵长。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家中经常收到在外地的学生的各种来信,后来还有节日期间学生的电话问候。《诗文选》中有多首外公写给学生的诗词,“桃李”是使用最多的比喻,正可谓是“桃李春来倍有情”。

现在每次回家我也常去徽州师范的校园漫步,上世纪五十年代兴建的教学楼依旧完好。在教学楼后有一棵壮硕的桂花树,记得外公说过,这棵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时他和学生共同栽下的。每次去见到这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想起外公在丹桂飘香时节写下的诗中的“弦歌终不辍,师爱固无涯”,就觉得外公在讲台上的身影和珍贵的师生情谊永远留在了美丽的校园里。

挚友情

从幼时记事起,外公就已退休在家,不过他的退休生活仍然是十分充实,一刻也未闲着。除去在家写作之外,他也保持和各地好友的诗文交流。当时我家住在歙县中学校园里,外公收到的信都是先由学校传达室送至我家再转交。因为早年电话尚未普及,也没有网络联系的便捷,所以信件的数量很多,对于这些信件至今印象深刻。例如在《诗文选》中收入了多首外公和王世杰、程良骏和宋亦英等诸位先生唱和的诗词。而在本地,外公和老友之间也是经常互相拜访,往往是清茶一杯,互论诗文与世事,虽然后来年岁渐高,但新年时的拜访仍然持续,印象中有高原、程厚维等诸位先生,从中也足可体会老一代人的“君子之交”。

外公一生交友广泛,这和他在教学之外积极参与民盟、政协和各种社会活动也是分不开的。对于好友外公总是十分挂念,每每有好友遭遇变故或是作别人世,他常是夜不能寐,之后便写下诗词或文章,记录下心境。在这些诗文中,我们能看到在国画大师江兆申去世后写下的组诗,也能看到悼念曾经共患难的胡家祚和倪永华等老友的诗词,还有对共同参与《新安诗苑》编辑工作的程绍懋、黄良栋等诸位先生的怀念。这些诗词多以“哭”和“伤”为开头,其中的词句今日读来仍能感到力透纸背的情真意切,如挽胡家祚先生联中写到的“何殊手足”,哭黄良栋先生诗中写下的“又恸知音逝,难消同病哀”。

亲情

徽州人历来家族观念浓厚,作为家中的长子,又作为后来自己家庭的中坚,外公在很长时间内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虽然外公晚年并未向我们言及过多,但细读《诗文选》,还是能感受到至深的亲情。在我看来,外公与曾外祖父鲍幼文先生和早逝的爱子之间的两代父子情是《诗文选》中最能够打动人的内容之一。外公曾写下多篇纪念曾外祖父鲍幼文先生的文章,虽然曾外祖父早于我出生多年前去世,但阅读这些文字,一个传统的中国文化人的形象便跃然纸上,而从对一些日常生活小事的记录中也能看到这位慈父严师在外公成长过程中的重要影响。难能可贵的是,在历经大动乱的岁月后,上世纪八十年代外公收集了曾外祖父生前留下的诗文,编辑出版了《凤山集》一书,也让这位一生志于学的徽州名师的文字和思想得以长久留存。人们常说,中国人在表达亲情方面稍显含蓄,尤其是在父子之间。但读完外公留下的追怀早逝的爱子的诗词的时候,还是能深深地为之打动。虽然幼时未能理解,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读其中的句句真言,一位深爱着孩子的父亲留下的这些文字显得尤为珍贵。

外公风雨一生,外婆始终陪伴在身边,两位老人青梅竹马,婚后相伴近七十年。《诗文选》中就有外公写给外婆的数首诗词。其中《金婚之日赠方柔》一首诗我还记得外公曾写成毛笔字装饰在他们的那张老式床上,诗中写到“福慧难全原自知,艰辛半纪总相依”。用相濡以沫来形容两位老人的长久陪伴最为贴切不过。记得上初中时,外公遭遇中风住院,有段时间外婆住在我家,和我同住一房。一个冬天的早晨,天还未亮,外婆便起床急着要去医院探望外公,后来还是在爸妈的劝阻之下外婆才未出门。而2009年夏天外婆身体不适住院时,外公也是每隔一两天便拄着拐杖到医院看望。在燕园求学时,偶尔会散步到校园北边的朗润园湖边,常也能看到汤一介、乐黛云先生在湖畔散步,每逢此时,便会想起远在家乡的外公和外婆,敬佩于老一代人在历经各种风雨坎坷之后的长相守。

时光匆匆,距离外公出生的1922年已经过去百年,伴随着国家和社会的巨大变革,每一个中国的家庭和个人也都在经历和见证着这种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一代人纷纷离我们远去,追忆外公一生中的种种真情,也让我更贴近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并真切地感受到这些精神在社会和家庭中传承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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