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斗室巨人郑逸梅

新安晚报 2020-05-14 10:26 大字

□合肥王光汉

1983年夏,上海辞书出版社决定付印《常用典故词典》,责任编辑陈杰先生要我请个名家为书写序。开始我不愿意,说自己从来就不想打名家的牌子。陈杰说是社里的意见,给我列举了一大堆名字,说只要我愿意,人由他们去请。我看那名单,实在没我想要的,便向他提出,能不能给我找个如今不大吃香的。他很诧异,犹豫了一下,忽然说倒真是有一个,是他中学老师郑逸梅。我一听说,不禁心有所动,说郑先生倒真是掌故大家,与典故还真能搭上个茬,我倒真是很想见见他。

陈杰向社里汇报后,马上约我一道去郑逸梅家。因路不远,我俩便边走边聊。说到郑逸梅与鸳鸯蝴蝶派的关系,郑逸梅把文学看作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写男欢女爱,风花雪月,不赞同把文学与政治、战斗搅在一起。因此他在建国后一直受冷落,而成“牛鬼蛇神”,陈杰还向我介绍了郑先生在中学上课时的一些轶事。说上海人渐渐忘却了他,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我说,应该不至于,我在外地也晓得,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知识界不了解他的人极少,上海各家报纸经常能见到他以说民国文人掌故为主、篇篇有料的“豆腐干”——报纸为补版面空缺,各家报社有时半夜三更都会找上他的门,或一百,或二百,字数限死,立等取用,这个鼎鼎大名的“补白大王”还能有谁不知道?我还问陈杰,郑先生写了很多关于南社的文字,有些写得神龙活现,他怎么了解那么多?陈杰告诉我,郑先生本即是南社成员,与柳亚子、谢无量等南社诗人交往甚密。

快到郑先生家时,我忽然想起,我俩都是空着手。陈杰说没事,我说你没事、我有事啊,推来搡去,最后只买了块蛋糕。想到也没有跟郑先生联系,我不禁又担心是否有失冒昧。陈杰看我局促不安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说郑先生挂在嘴上有句话,叫“不与贵交我不贱,不与富交我不贫”,我俩既不贵,又不富,他还能不接待?

那天很热,陈杰刚一敲门,郑先生便很快开门出来把我们请了进去。他只穿着裤衩,胸腹部松弛的皮肉和胸两侧根根遒劲凸起的肋骨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房子很小,他就坐在门边,所以开门那么快。说是九平方,估计怕是包括门外的过道: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两张小椅子,屋子已挤得无法转身。郑先生年近九旬,瘦骨嶙峋,可神情矍铄。把我俩让到紧贴床的椅子上坐下后,他已大汗淋漓,摇起芭蕉扇。而后便坐到床上,和我们侃侃絮叨起来。

我的眼只顾盯着先生床上方的“逸梅书架”,它钉在墙上,大约两尺见方,全是先生著作,大大小小约五六十部。我读过其中一些,里面引经据典的不少,特别是《南社丛谈》,洋洋几十万言,讲到南社很多诗人关于诗作的研讨,其中不少诗作我曾对照过《南社诗集》,几无差错。不禁好奇地问先生:“在这写这么多书,没参考资料吗?”先生笑着说:“有那么一点点,在床下,不过用不上。没法翻啊!你看,怎么拿?”我一看床下,果然满满当当,一包包都裹得严严实实,便说:“单床下这些,就是都翻,怕也不够用吧?”先生哈哈笑了起来,指指脑瓜说:“好歹它还管用。”

我的天啊!我不禁惊而失色了:天下竟有如此记忆力强的人啊!古籍常有讲“过目不忘”的,而今这样的人就在我眼前。我笑对郑先生说:“唐人李善,人称‘书簏’,著《文选注》而成文选学,可惜不善属文。先生记忆力与李善同等,而有著作等身,比‘书簏’强多了,真博雅大家!”先生忙两手直摇,一番“岂敢,岂敢”之后,便把话题引到“言归正传”说起作序的事上了。听说我是安徽的,称我“小老乡”,说自己祖籍在歙县,欣然接受为我的书搞个“补白”。

离开先生住处,我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感慨如此文坛巨擘、偌大一个身躯,所居竟如此。我在安大有“三步斋”,好歹亦二十几个平方!我何功何德,居室竟超先生。陈杰说,你知道先生这居室的名字么?叫“秋芷室”,先生云:“秋芷室者,臭知识也!”陈杰又接而言:“君不闻刘禹锡《陋室铭》乎?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斗室方居巨人,汝有何可慨叹哉!”

新闻推荐

运动健身笑开颜

5月6日,歙县新时代巾帼文明实践所在徽城镇渔梁社区“争渡”志愿服务广场举办“不忘初心跟党走,同心共筑健康梦”全民健...

歙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歙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