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韵律 一部纪录片拍摄前后

黄山日报 2019-11-06 14:41 大字

□阮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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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近,洄游工作室拍摄的纪录片《东边响鼓西边锣》获得了公映许可证。金灿灿的胶卷游动为一条中国龙,定格在红底方框。看着国家电影局新启用的龙标许可图案,该片的导演和摄像感触良多。

事情得从十年前说起。夜深了,看到女儿解修远还在功课里抬不起头来,解明旗的心里起了波涛,像黄浦江里来了一艘大船。高考压力大啊!孩子高三了,得陪陪孩子。解明旗停下公司业务。他真的转型了,从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做起,让所有的细节趋向细致、实效。孩子每次的考分,让他和妻子笑了。矛盾还是来了。在专业的选择上,孩子的志愿:上海大学影视学院影视编导专业,一个解明旗没把握的想法。他认为,孩子的气质符合师范学校,女孩当个老师多好!意见相持不下。一个早晨,女儿将志愿书撕得雪花一样飘舞,大热天里家里弄得冷冰冰的。解明旗被冰冷狠狠地推了一把。所谓师范类只是自己的一头热,关键是孩子学。他终于和自己和解了。

高考分数公布,和估计的差不多。一高兴,一家人去了黄山。多年前,解明旗在歙县上学,春游去了齐云山,印象深极了!应该带女儿去看看。还是走登封桥那条路,山在前面,水在脚下,远的近的都在画里。他们遇见一个挑夫,哟,是个女的。担子里的幅度,晃出的倾向,让一家人多了些心跳。上一级石阶,挑夫的腿肚里就像有青蛙在蹦跳。汗水,让她淌成一条河了。担子在石头上碰了碰,“噗”的一声响,那里的沉重,大家都听到了。歇会儿吧,他们交谈起来。她叫汪美红,齐云山下村里的人。百多斤的米,挑到山上得15块钱。一趟来回要3小时,她有时赶两趟。那么赶干吗?汪美红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情况。

丈夫多年前死于一次意外,家里有残疾的大儿子和一对刚会走路的双胞胎。她已经做了十六年挑夫。解明旗想不到这么好的风景名胜里,有这么一个沉重的话题。汪的年龄和自己相仿,对比之下真的有些天壤之别了。他们刚飞贵阳,去了丽江,又来到黄山。解明旗的心,被什么撞击着。

汪美红说:我的两个双胞胎正读重点高中,上了大学苦就到头了。解明旗想,这至少还要四五年,负担两个孩子上大学,还要承载多少负担啊!

太太拿出了一百块钱,对汪美红说一点小意思请收下,汪美红像被烫了一下,躬起腰身掮起担子赶路了。路越来越陡,汪美红口气没松:没做事,怎么能收钱?一家人紧跟上来,生怕她跑了:买点牛奶和鸡蛋吧,两个孩子在长身体。担子,在山路上晃荡。

解修远望着,后悔摄像机没带来。

腊月二十四,他们一家又从上海来了。此时,解修远已是上海大学编导专业的大学生。她对记录片情有独钟。焦波的《俺爹俺娘》早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拍过《爷爷奶奶》,还拍了《外公外婆》。整个寒假,解修远都在忙着拍汪美红,收获了上百个小时的毛片。一番剪辑编导,片名就叫《妈妈是座山》。回过头来,解明旗也看出了味道。看到有了奔头,心里就活泛了。挑子里的米和矿泉水在养育着炊烟和渴望。平常,他只是捧捧相机玩玩,这么一弄,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女儿选择这个专业,真不乱来,大学没念几天,就有这样的眼界和手法。很好,很好!

后来,父亲对女儿言听计从。她导演,他拍片,太太成了场记或后勤部长。一个班子搭成了。

2

奶奶是徽州人,父亲在徽州长大。解修远一到徽州,情思就像山涧的溪水一样丰沛。得悉歙县阳产要搬迁,她建议去那里转转。聚焦一种性格,挖掘一条心路,回望一个古村,成了解修远的自觉。

在阳产,郑小河是个引人注目的人。采茶、摘核桃、挖茶棵地、驮竹子,家里再忙,他不去,理由是他有退休工资。堂前挂着“一代宗师”,龙飞凤舞的,他写的,他喜欢书法。常常把作品寄到外面去参赛,金晃晃的奖杯和红彤彤的证书,摆在显眼的地方。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一般人他也瞧不上,他高门大嗓的,老远就听到他在说话,驳斥别人,在抬杠。老伴想离开阳产,这里地无三尺平,他不在家时,她没少受欺负,一点地拐一块屋基,没少吃亏。郑小河得罪的情绪,曲里拐弯地转到她这里。山下村子还能跳个广场舞,蹲在这里做什么呢?郑小河和她针锋相对,说阳产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草叶茂盛空气好闻,土楼更是别具一格,非常养生。他不仅不同意下山,还将孙子、孙女,从外面接回来,他宁肯每天来回定潭接送小孩(阳产没学校),也要这样坚守阳产。也是奇怪,这里孩子就是不一样。有一回,来了许多客,大家围吃得津津有味,想不到的是,满桌的菜肴却是十六岁的孙女做的。郑小河是小时候被抱到阳产来做儿子的。老早的规矩,家里无后了,就到外村抱个同姓的男孩来做种(传宗接代)。听说老蒋反攻大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要去参军,可是时间过了。他去了深渡镇里,是穿着一条裤衩赶去的。头天晚上洗了长裤,挂在土楼上,风吹掉,被人捡走了。武装部长看他这个样子,给报了名,他就当上了兵。退伍,马钢招工,他成了一名钢铁工人。现在,郑小河每年要去看看当年的武装部长,有时专门接他来山上住几天。

老伴摘核桃,从树上掉下来,断了八根肋骨、三节腰椎。郑小河赶到医院。可他不同意手术,要将老伴弄回家。瘫痪了怎办?我来服侍她。高门大嗓里,有什么堵住,和平常不一样:我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她,她十九岁跟我,给我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树上掉下的老伴,砸到了郑小河的疼。他用手撑住腰,一串泪水从脸上挂下来。

后来,怪了——不像大家担忧的那样。郑小河每天端饭端水,给老伴擦身子,倒屎倒尿。他比以前不知忙了多少倍,抽空铺上宣纸,他还在龙飞凤舞“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浓浓的墨香久久地弥漫在厅堂。他不知从哪里寻来偏方,还有按摩方法,对准的都是老伴的伤痛。奇迹出现了,老伴下床了,后来,竟朗朗地朝着阳光走来了。日子好好地回来了,性格从片子里山峰一样突出。

歙县百花电影院的江老板找到解明旗,说片子每天在这里放,放一年怎么样?大家没想到,《东边响鼓西边锣》一场接一场的,怎么就是有那么多人来看!

3

女儿高考往后,解明旗就不再考虑公司产业结构的转型调整。他简直成了女儿思想里的脉冲,不停地闪亮在徽州。导演的创意,在摄像的田野调查里落实下来。新的线索又在新安山水里起伏接续。解明旗由业余爱好,成了蛮专业的纪录片摄像。《妈妈是座山》《生命的钥匙》上了央视,《不嬉不行》被央视评为“最佳文化传承纪录片”一等作品,《东边响鼓西边锣》在雅典、《生命的钥匙》在巴黎播放,社会反响热烈。

拍摄的投入难以想象。《妈妈是座山》拍了四年半,《老兵》计划拍十年,《放牛》拍了三年了,何时杀青,至今说不准。摄像长年累月地和拍摄对象埋头一起,每天机子往车上一架,就去跟踪生活的蛛丝马迹,与之休戚与共的是民生的困苦安康。底层的呼吸,起伏成关不住的情感。父女通联,哪里还要补几个镜头,线索有无新的进展?场景和细节的选择,好比弦乐的音阶,得靠感觉去触摸和确认。音准靠谱了,大山的韵律才会鲜明地流淌。

领奖的光环是强烈的,导演的年轻,让大家刮目相看。可是创作的艰辛外人不太知道。山路上,一棵大树倒了,搬又搬不动。车子堵了,山风裹着雪地里的寒气,让身子不停地颤抖,所有的人都说,回去吧。解修远不干,狭窄陡峭的山路上,她背着机子和包,一步步地往上攀。山里有一种小黑虫特欺生,悄无声息地叮上来,身上就留下老大的包,痒痛让人心里发慌。涂上清凉油,解修远一点没耽误手里的活。解修远怕狗,拍摄《男人四十》时,绩溪村里杀猪,十多条狗都来赶集。简直是恶梦里拖长的舌头在甩来甩去。解修远惊叫着,它们在血污里停不下来。山顶的雷响得不得了,就在头顶上,闪电也亮,除了雨条,没有什么东西在天空里又粗又长,拽住了简直可以往上爬往下滑,真够惊心动魄啊!阳产有一种奇怪的声响,贴着耳朵斜过来,细碎、凶恶、持久,被沉寂的夜晚笼罩和放大,就像一群鬼怪的脚步过来了。黑暗里的邪恶活了,是老鼠在墙里咬木头。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阵势。解明旗也觉得这是非常恐怖的声音。弄醒了,别想接着睡。

《东边响鼓西边锣》的花絮多了,话说回来,耗时难以定量的纪录片,哪一部没有汗水的晶亮呢?哪一部没有亲朋的点子和帮助?“故园徽州”许琪和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为了拍出富有地气的徽州纪录片,解家人真的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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