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徽州梦
烟雨南湖
月沼春晓
岁月静好
月沼夜色
南湖写生对于徽州，有一种挥不去的迷思。大约是因为明汤显祖“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一千古绝句，绵延起的无尽遐想。
徽州是个地域范畴。古时的徽州含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六县。“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青山环抱，绿水萦回，似在画图中”，这是文人雅士的徽州印象。徽州之美，美在风骨，与世无争，气定神闲。时光流逝，曾经的徽商文明已成过往繁华，留下千古人文流落于徽州民间。还有无数古朴的徽派村庄，散落在皖南的山水间，在老去的时光里，成为不老的传说。
我和波子相约出行，从晨雾到月凉，我们一路上翻山越岭，颠颠簸簸，抵达目的地安徽宏村的时候，天色已晚，村庄的轮廓隐遁在浓浓夜色里。我们在漆黑里前往客栈安歇。
次日，天还没亮，我们就被蛰伏在体内的兴奋唤醒。迅疾收拾后出门，月沼春晓迎面而来。此时的月沼塘晨雾缭绕，飞鸟越过青天时，月沼的清晨一点点醒来，炊烟从房顶升起，粉壁黛瓦马头墙与水中倒影辉映成趣。大婶挎起一篮白菜，来到月沼塘边洗。那青菜甘甜的日子，就在那平滑的流水中浸浸泡泡，日复一日……较其他徽州古村，宏村之所以别具灵气，皆因有“月沼”和“南湖”，更直白点就是徽派老房脚下这一汪灵动的水。当我第一次在书中看到月沼剪影时，画面里没有惊艳的颜色，有的是错落有致的粉墙黛瓦倒映在水中，月沼边几只啄菜的鹅，俏皮画面仿如童话国度，令我极其神往。当神往绵延成了迷思，心的方向终变成了脚步的方向。宏村以发达水圳闻名，宏村俯瞰呈牛形，水圳寓为牛肠，月沼寓为牛胃。古人当年规划此村庄水系时，村人主张将月塘设计为圆形，象征花好月圆的美好光景。但主持大局的胡重娘精通风水，认为“水满则溢，月盈而亏”，于是将月塘设计为半圆形。以此告诫后人凡事不宜大满，好事和风头不能占全，要留有余地和发展空间给后人及未来。小满即可。如此胸襟与感化，难怪此后这里天从人愿，发展成为人杰地灵、福望绵延的风水宝地。
宏村是个民风淳朴、充满笑容的地方，到处一派祥和。宏村的生灵也出人意料的友善。我想，人与自然的和谐大约正是如此吧。我们在宏村汪氏大户家里游玩时，遇到一只花猫，盘着身子在石凳上打盹。当我们以闲散的步子靠近时，它忽然坐立起来，对远道而来的宾客毫不避怯，像是在迎接。当我们伸出手去抚摸它时，它友善地眯着双眼，如一位沉思的老者，又如一尊尊贵的菩萨。这时，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踏着零碎步子闻风而来，走到猫跟前毫不犹豫伸出手，轻轻抚摸猫大腿，像是在抱菩萨大腿，嘴里念念有词：“猫猫，摸摸……”我们见状正要制止（在城里，小女孩此举属危险动作），她奶奶就笑说，她这是惯常动作了。每天都要去摸这只猫，她才乐。从出生到现在，跟这只猫相熟已久了。奶奶简朴的言语中，道出了一种坚定的日常信仰。
宏村三月，春风里夹杂着较重的冬寒，景象里少了几许绿意，多了几分灰扑扑的墨迹，倒是另一番迷人，成就了“烟雨江南，水墨宏村”。江南水乡之所以在无数人梦里梦萦千年，就是因为无论杏花烟雨，还是晴光艳好，它都能在你心中生出一番美好滋味来。在南湖，最能感受宏村“中国画里乡村”的美誉。南湖位于宏村南端，建于明朝，开阔的水面呈弓形，穿湖而过的画桥，仿如一弯明月，宛在水中央，如梦幻，如烟志。这是电影《卧虎藏龙》里李慕白牵马走过的地方。如今这片天空早已看不见密云的厮杀，没有了快意恩仇，只有烟雨迷蒙的诗情画意。水的悠长与轻盈，给山村带来了安宁和祥和。对岸是似乎运水而生，恢宏沧桑的徽派古建筑，还有被烟雨抹去轮廓的远山。南湖边上，有三三两两写生人，他们在数笔描摹之后，就把眼前萧瑟简远的水墨丹青搬到了画板上，也把自己疏离散淡的生活搬到了画板上……
我们在宏村穿牛肠过古巷，每一条小巷都停驻着一段独特的小民风流。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间，我们在添灯食堂停下了脚步，辘辘饥肠只有美食才能抚慰。鲜笋焖肉、石耳炖土鸡、莴笋和油菜，最终丰富了我们的味蕾。在盛产笋的安徽，得以尝鲜一口刚刚破土，还摇曳着芬芳泥土气息的笋，口感鲜美果然名不虚传。
当暮色降落时，我们已酒足饭饱，散步返回客栈。月沼塘边，晚风轻摇，红灯笼次第亮起。水光灯影，温润如玉的塘面，弥漫着一片清幽与空灵。
月沼夜色有一种罕见的安宁，让人感动。如果说西塘的夜晚是迷离而沉醉的，那么月沼的夜晚是古雅而微醺的。白天绵绵的春雨沾湿了老墙壁，也沾湿了老墙壁上的灯火，光晕朦胧。一只猫在这样的夜色里，沿着塘边行走，仿佛走向一个古老的传说。这样的夜晚，打一壶酒，唱一曲歌，就是天荒地老……
那晚，曾经幽远的徽州梦，就这样摊开在眼前。我们坐在月沼塘边，完全沉浸在宁静致远的气氛里，心静如水。故乡那头喧嚣的城市生活似乎消失在了久远的世纪里。遥望历史的天空，过往多少风流烟云，总被雨打风吹去。夜空还是当时的月亮，人间却是别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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