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坑”里“坑”外

黄山日报 2018-01-25 14:51 大字
黄雨晨

很小的时候,世界也很小,我是一只小鱼,小县城的一条拥挤的街道是我生活的全部河流,我在上游上幼儿园,住在中游的小屋子,偶尔去下游的菜市场陪妈妈逛一逛。每年春节,是我们洄游的时候,坐着摇摇晃晃的小巴车,回到我们的小山村,那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很多很多的鱼打这里游出了“农”门,却有更多更多鱼世代守在这一坑之内,千百年的碧天白云、电闪雷鸣都撒在这一坑水里,哺育了我所有的家乡情结和乡土情怀。

这口“坑”叫“英坑”,歙县的南乡,地理上的东面,藏在大镇杞梓里后的山腰子里,高而连绵的山夹道而行,细而新鲜的河流应山而生,平坦的良田在这里是稀缺的,生存的艰辛在这里是一以贯之的,自然吝啬于良田美池,于是慷慨于彝伦攸叙,“黄”姓家族在这里开枝散叶,几百年灾荒兵燹却也还是愈发愈旺。

我名字里的“黄”就来自这个地方——每次我站在村子的土地上,我便会这么想,爸爸在这里度过他早慧的童年和励志的青春,爷爷在这里完成他劳碌的一生和永续的长眠,而我把我童年的寒暑假挥洒在这里的开很多花的山野、有很多青蛙的田埂和深浅刚够摸螃蟹的溪水里。在我最稚嫩好奇的时候,山村温柔地接纳我的淘气和顽劣,我和小伙伴一起,过年用很粗的鞭炮连成长长的“阵法”炸雪地的冰棱,夏天用爷爷给削的竹竿、系一根奶奶针线盒里的长绳钓水稻田里的鱼虾。我们无忧无虑,我们只恨夏天不够热、冬天不够冷,酷热我们狠狠吃几根小卖部从城里进货不太新鲜的雪糕,寒冬里我们好好堆一个用炭火做眼睛、笤帚做手臂的雪人……那是我独一无二的童年,在自家那间县城街上、小而具体的商品房之外,她是我最快乐最放肆的老家。

后来,我很快就长大了,村口的石桥加修了新的围栏,青石板浇上了方便车走的水泥,小村庄竖起了罗马柱和小别墅,庭院里的枇杷树不知道变成炊烟飘到了哪里。很多事情在变化,很多事情在变好。村子里停滞多年的舞狮队又操办起来,老旧的祠堂得到了政府支持的保护和修缮,我的族人们生活越来越好了,我看到以前晒满豆子稻谷的场子快要停不下小轿车,我走过巷弄和门廊,听到电视里唱着城市也听的歌。高中三年和奶奶朝夕相处,她为我忙碌的学习生活洗衣做饭,于是我终于开窍学会一口不标准的乡音,同我说的人却少了一个,爷爷在我高一那年没有等来枝叶繁茂的夏天,和所有他的祖辈一样,和土地战斗一生的人最后只愿归于土地,他睡在大山环抱的静谧里,和所有他的祖辈一样,继续守护这片山和土的世界。

人这一生必然要在乎和守护点什么,就像鱼会洄游,而我们会回顾会怀念,也像鱼总会离开它出生的地方,跃动着迎向更大的波浪,我们也总得学会心有牵挂,身向前方。我上了大学,有了更大的世界和更少的时间,有了一些可供亲戚间客气的小成绩,却也更有多得去的烦乱和困扰,我读的传统文化专业给我更多的视角去打量我的村庄,原来在土俗和乡野的世界里,那么多的经典流传、那么多的人文光芒。城市的灯火给我更多的对比去感受我的家乡,原来那种乡里乡亲、福祸相帮的氛围,桃花源一样难得又温暖。城市的便捷和热闹叫人省心也闹心,每当我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兵荒马乱,便想到我这个小小的、夜晚蝉鸣阵阵、老人家喜欢端着饭碗串门的小山村,很多的故事和回忆足够我沉淀下来,又有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现在敲下这些文字的我,离我的“英坑”可太远了,我在“坑”外回忆着曾经“坑”里的故事,一切却依旧鲜活,我童年那个快活的老家已然沉淀成心头一份沉沉的责任和牵挂,我有义务为了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让一两个读到我文字的人知道她的好也好。如果可能的话,邀请你去那里看看,从歙县坐一趟小巴车去到山的环抱里面,你会看到的,枕着连绵的山势,村口一座乾隆的石桥,高高大大的枝桠下一片细碎阳光,很大的石头上写着我家乡的名字,欢迎你来这里回溯生活和生命的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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