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白云绕青峰(报告文学) ——歙县璜田乡扶贫攻坚纪实

黄山日报 2017-12-13 14:15 大字

□阮文生

1

去歙县璜田,过了王村路陡起来,坡面和所有的势头高了。山峰磨白的云,饱含的流动,在把天空托往更蓝的境界。

好几回峰刃上,寒光一闪,身子一凉,车子叫了!幸好对面没来车子!刃白了,冷气扑过来,把空隙灌得满满的,车嗡嗡震颤。峰刃还是那么竖着,路途从一面转向另一面,差点儿给切断。方向盘大幅度打过去。路边上,那些水泥墩就像蜈蚣的脚,恐惧又不容商量的姿态,可不是好玩的!锋芒和弯曲成了同一条道道,扑通扑通的心跳随它们去了。不见底的凶险被白乎乎的云飘远了。峰刃上的奔跑多起来,县文联主席汪祖明把握着方向盘,简直是老往刀锋上碰了。

长陔岭,白云化成大雾,山在抹着灰浆一般,灰蒙蒙湿漉漉的,车子像一滴砂浆挂不住地往下淌,下坠的感觉怪怪的。我不断望窗外,老深的底部房屋窝成好大一片。山又一次挺胸收腹。收拢的部分给了沟,那里石头挤石头,水哗哗响,路紧靠了过去。山与地面竖向九十度,视野和境界一起拉直了。竹子、树、藤叶还在往高空堆着。从山上落下的影子黑黑的,掺兑着白水,在大地里描描画画。房屋牛羊挨着个头,从绿色和栅栏里挑出檐瓦和头角,炊烟贴着山壁在提升力量,鸡鸣狗吠明亮了生机。房子多点的地方,必有橘子、木耳、香蕉、竹笋、葡萄在丰富着商家门口,鲜艳的衣服、电器、酒瓶往后点,大白天里拉亮的灯火,把深层次里的柜台照得琳琅满目。六七个老人在房前坐成一排,那里的造型泥塑一般,布满沧桑的肤色把生命朝着酱红里涂抹着。房子之间的行走,挡路了,车子叫了,他们不回头,拎着一刀肉或者捧着一团大白菜,慢悠悠地认准他的路。陡坡上的白房子就像伸长的脖子,努力看世界。茶叶核桃玉米顶立长天,也将生存的成本大大提高。多少年多少代,艰难和贫困就像走势、落叶或雷电,成了自然现象留落人间。党和政府扶贫攻坚的号角吹响之后,璜田乡在2016全县脱贫攻坚考核中荣获一等奖。我和县文联主席的奔跑,就算有了来头。

见到乡长钱威武,已是中午。一下子拽去目光的,是办公室里的老家具,多是窄小平实,桌后一把椅子,高个子的乡长坐上面,一个朴素具体又突出了。边上的一个橱子两张沙发,在配合一个位子。一个窑里出来的一样。办公室不过十平方米,就在一楼。门口的光线里,有一块灰白的空档,刚好转身回旋。这里的简单和简捷减成一种事实,让印象直达爽净。不是个别现象,我在其他办公室同样看到裂缝的办公桌,很久以前的东西在服役啊!后来,见到了乡党委书记吴杭辉,他从村里才回来,不到两点已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他说事多,不挤点时间不行。美丽乡村建设、改厕、产业项目扶贫、招商引资、河道疏浚治理、党建,不去现场看看不踏实。墙边一盆玉兰,大片的叶子将方正狭小的办公室,叠加出绿意盎然的效果。吴书记坐着,也能观察到叶子的变化,给盆景加点水或者搬出去晒晒太阳。生命和环境之间,他是一个结构。好比职守,上面的政策要求能否通达民众泥土,他是不可缺失的。当然来点创意,比如让一盆绿色靠近墙壁。这是个人的爱好或自由。不在于他每时每刻都坐在位子上,重要的是,他的心思都在这片土地。哪里山体崩掉一块,谁又得了白血病,都会让他心起波澜。这样的心态之下,有了一蓬绿叶,会有更多的绿叶。午后的空档里,我们和他聊着。乡政府的环境的确有些逼窄。如果将中间一栋办公楼移走,能还原一个像样的院子。可璜田,是沿着山沟排过来的众多的房屋。平整的资源有限了。基础和深处的东西,不是一下子能说清能解决的。乡领导的共识,在泥土和山峰里。钱乡长健谈,说起了徽学,说到了绩溪,还说到了茶校,目前他的夫人在绩溪。我愣了一下,这意味着,每个礼拜或隔段日子,他必须经过我们刚刚经过的路去探亲。大半天哗的一下没有了,长陔岭那一带多怕人!他来璜田两年了。在这里值守,孩子和家里的事顾不上了。责任和担子,换个环境挑肩上。经过长陔岭的次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习惯说,为什么不这样呢?特别是对于那些无法接受的做法和要求。他的眼镜闪着光,停成空中意味深长又无法拢到一块的亮点。冷冷的,因为发亮,我感到了温度。我看到了公权在握的乡长,还有书生的经验和思索。我想起恩格斯的《论权威》。说到扶贫了,他不觉得璜田乡做得多么特别,低头补了一句:也就是那么做着吧!他建议去村里跑跑。

2

我们还是顺着山沟跑。一路上,石头和流水在沟里热闹着。不时有推土机、吊车,在路边或空余里响亮地挥舞钢铁。这里是歙县水南,日子就是这么曲折地延伸着,房子推倒再盖,盖了推倒,再盖更好更高的。就像打牌,稀里哗啦的响声永远都在开头,盼着高分望着彩头。汪主席说,过去,顶多做个两层楼就不得了啦!那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经济和钢筋都是小号的,小打小闹的。现在普遍将房子盖成三楼四楼,甚至五楼,就像和边上的山比着。是地力上长了,除了勤劳苦干,还有阳光雨露。

2016年璜田乡有贫困399户,1477人,拟脱贫204户800人。一些步骤和思考,就像山上的草木一样细密。乡干入户走访摸排,精准确认贫困户,是工作的重中之重。详细了解到底是因病致贫、因学致贫,还是什么其它原因致贫。原因搞清了,跟上来的是村组评议会、村民代表大会,乡级审核会,两公示一公告,重点环节留有影像资料,村民达到百分百的知晓率。按照县里及上面要求,扶贫工作公开透明,贫困户不漏一户一人。借助“两学一做”的东风,乡里推出“三亮”活动,亦即亮明党员身份,亮实岗位职责,亮好帮扶承诺。

六联村有个曹荣辉,是个预备党员。今年茶季,一个老头背着一袋茶来了,打开袋子,一股焦味冲了上来。茶做坏了,曹荣辉好言好语,给了老头一百块钱,让他背回去。这个老头卖来卖去,已经去过好多茶厂,都不收。曹荣辉的茶厂,很是方便乡亲们卖茶,鲜叶价比一般茶厂高,乡亲们都争着往他这里卖,鲜叶达到1000块钱,他还奖给一袋生物化肥。他本来在山东兖州开茶庄,2014年回乡二次创业,投资300多万的歙县雪岭青茶厂高高大大地竖了起来,老少无欺已成口碑。2016年冬天,黄山地区气温寒冷,许多茶棵冻伤了。经不住软磨硬泡,一批本不该收的鲜叶,曹荣辉还是收了。乡里乡亲的,有些事的确难办。做出来的茶发红,运到外面去要砸牌子,他还是将它们倒掉了。仅此一项,两万多块钱的茶在山沟里,淌出血一样的颜色。曹荣华得了尿毒症,他给钱给物,还安排曹荣华的父母来厂里干活。乡里重视脱贫方式和脱贫斗志。企业帮贫很快在乡里蔚然成风。璜蔚的“郁茗”茶厂,每年主动安排十个贫困户在厂里做事。“蔚源”茶厂,规模不大但却实实在在,花茶销到天津。有四个贫困户不能外出打工,家里有病人或者孩子小。老板曹路根就给安排到“蔚源”厂里。曹荣辉心地善良是一个方面,但用党员的尺子,时时事事度量自己已成自觉。他忘不了乡里对雪岭青茶厂的优惠和关怀。书记和他谈心,他看到了那盆玉兰长得树一样,绿叶大得像芭蕉。

“两学一做”活动,让党员干部服务群众的意识更加自觉。蜈蚣岭村的胡武全只有一条腿(当年茶厂的皮带,绞掉了另一条腿),在***的工程启动中,被安排在村文化活动中心,照看图书、电视。六联村的贫困户江桂连和一个智障儿子住庄基组的山顶上,村干们跑上跑下,争取了2000多块钱,把江家的吃水问题解决了。吕志诚是蜈蚣岭村第三党支部书记,共产党员的称号和人民军队里的经历,让他的思维加大了宽广的视角。钱来根的儿子不在了,儿媳妇改嫁,丢下一个正上初二的孙女,小女孩的眉眼和衣着留下了不易察觉的暗影。早上还是黑乎乎的,钱家的灯先亮了,那是钱来根在炒菜烧饭,为孙女上学做着准备。孙女到了要好看的当口,买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得费些心思了。他是当爷又当娘了。挖茶棵摘茶片扳玉米,茶园梯田里的活儿,全靠他一个人。他的身影在黄昏里重复得更深了。皱纹里面的辛劳和困窘一堆堆的,全被吕志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吕志诚在微信群里发动了捐资倡议,退伍的战友和群里的成员,积极响应。捐了六千多元,给了钱来根爷孙。

能不能为群众特别是为贫困户办实事,办了多少实事,成了乡里严肃问责党员、考核村委的一条指标。而每月每季度开展的常态化的“四项督查”,即到岗履职、软件归档、帮扶实效、脱贫成效的督查。制度层面的设计,把许多可能和不可能的走向覆盖了,确保了民情民生工作的细化和应对。全乡140余名党员干部参于扶贫活动,共产党员的先锋作用,在产业帮贫上体现了活力,蜈蚣岭村土地扭转十三户,每年公司支付每亩1800元,在项目扶贫上种植白茶棵每户可得200元。该村旅游扶贫计划也是活色生香可圈可点。2016年该村方景钿、方海田、方春许、方春秀等十户脱贫,2017年该村方应青、胡武利、胡发根、胡卫根等十三户成功脱贫。

歙南沟里有许多石头,经过溪水的串流,遍地景观啊!配上矗立的大山和绕着飘着的白云,真是山清水秀赏心悦目!璜田乡有两万多人口,有了党员、干部,好比沟边的建筑,那些玻璃钢筋,让生存生活有了亮度和筋骨。

3

毕林是党员、歙县中医院的医生,也是驻沙坦村扶贫工作队队长。他的帮扶对象叫胡发明,头老痛,估计是干活时受过伤。胡发明干不了重活,就在家里养猪,可沙坦中土太村在山上,很陡。运点饲料上来,都难。胡发明和妻子胡雪梅,不可避免地在贫困中陷得老深。小毕隔不几天爬山去中土太村民组看他。

沙坦也是歙县中医院的扶贫点,给钱给物自然不少。小毕本来每天穿着白大褂在城里上班,后来人事变动领导找到他,虽然孩子才上小学一年级,他和当老师的爱人一商量,服从了组织决定。他说自己的老家就在街口的巨川村,离这里不远,说话都差不多,和乡亲们交流起来不困难。他住在沙坦村委会的办公楼里。开始不习惯,得自己到胡埠口买米买菜。三楼很小的一个房间铺一张床,四楼楼梯口铝合金材料隔个窄窄的锅灶,一个煤气罐拖着一条长管子。他就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安营扎寨了。乡里的纪委书记张黎琼告诉我,毕林一个礼拜至少要在这里住五天。年轻人呆在这里,是要定力的。紧靠的大山,仿佛和他有着约定,树、藤条、叶片,都在沉默里对视着彼此的脉络。零星的灯火之后,山和房子全都漆黑了,冷风吹过林梢,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破碎的,也是漆黑的,一点心思一棵小葱也有些歪歪扭扭。一个月后,他进入扶贫队队长的角色。中医临床他学了五年,在这里又待了三年,简直是硕博连读了。他还是一个医生,不过是给贫困把脉。晚上在小小的房间里,打开台灯了解信息。今年,乡里投入29万元用于沙坦、璜蔚村通组道路硬化及山核桃基地挡墙建设。对璜蔚、胡埠口、沙坦三个贫困村投入54万元用于茶叶包装厂房建设。开展香榧种植技术,蜈蚣岭母树白茶管护技术以及电子商务等培训28场次。了解到这些,心里很温暖。他知道,工作还要往细处加紧。村民们看到这么好的香榧树种,心里的急切失去分寸,坏了规矩可不行。这东西讲技术,不能按着你的地块形状来种植。公树得在中心位置,花粉才能覆盖得更有效。夜深了,灯火更加明亮。毕林翻开《扶贫手册》和相关政策法规。他分析贫困的原因和思考起对策,沙沙的书写声,在静静的房间里突出了。大堆像病历和处方一样的文字材料,给了乡里、县里。

毕林的情绪更加稳实了,自己就是从这块土地走出来的人,回报或感恩理所应当,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党员。毕林还是满脑子的胡发明。那也是一个不甘心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大叔。从他粗大又布满老茧的手掌里,毕林能够确认这一点。偌大的山场,属于他的茶叶就那么一点点。房子潮湿阴暗,后墙被滑坡的山体撞倒一大块,至少有六七个平方米。真是漏船偏遇顶头风,雪上加霜了。猛烈扑进的亮光带着泥石和残枝,就像不守规矩的行为,在欺侮老弱病残。那里的残破和光亮沉重地压着毕林的胸口,让他的呼吸和说话都不顺溜了。

毕林对胡发明讲了易地搬迁政策,还说到了小额信贷细则。胡发明的眼里有了光芒。期间,胡雪梅去屯溪办事,公交车上遇见了退休的原歙县副县长凌毅。胡雪梅的璜田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凌毅在璜田乡当过书记。对那块土地的牵挂,总是留在意识或浅意识里。交谈中得知,胡雪梅的一个母舅竟然和自己熟悉。距离一下子近了,说话有了更多的内容。有点无巧不成书了。凌毅的一个熟人在富堨的养猪场正要转手。于是,胡发明、胡雪梅夫妇在富堨有了简陋的棚子。毕林往满是小石子的山路上跑得更起劲了,一些办事程序在他的出面下,快了,也有了实实在在的内容。小额贷款五万元养猪,胡发明三年不用付利息,养猪经验和热情有了用武之地。在凌毅毕林等人的继续关心下,胡雪梅还在歙县城区搞到个摊位做粿卖。每个礼拜,扶贫工作队长会和他的帮扶对象打电话,跟踪他们家的最新情况。一天,毕林接到胡雪梅电话,说她右下腹痛。毕林要她不要慌、说详细点,根据情况判断她是尿路结石,他建议她到歙县中医院急诊科看看。毕林马上跟科里电话联系,说明了胡雪梅是自己的扶贫户,沙坦又是中医院的帮扶点。医院的反应是快速的。胡雪梅的病情果然如毕林判断的那样。她住院13天,所需费用4384元,根据相关政策,胡雪梅只交了392元。雪里送炭,也是锦上添花。胡雪梅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漾着红晕,那是从心底奔涌而出的激动和感谢。

目前,胡发明养的猪卖了二十头,栏里还剩十多头和三头老母猪,还有两条牛。胡发明胡雪梅在歙县县城买了安置房。每天一大早,胡发明去猪场,胡雪梅系着围裙套着护袖,守着锅里滋滋响的米粿,一锅卖完了一锅又架上炉火,脸上的气色和东边的早霞一样红了。

4

胡发明胡雪梅逐渐淡出贫困的界定。可沙坦村委会的墙上,大红箭头仍在锁定步骤。图上色彩鲜艳,区域之间的线段规范明确。站在墙前,仿佛有号角亮遍千山万水。扶贫攻坚是一场战役接着一场战役。那里的决绝一目了然。

毕林既是璜田扶贫攻坚方阵中胸有全局的队长,也是一个能解除病痛的医生,还是一个在奋战中能够攻坚除难的战士。

毕林新的帮扶对象叫潘观裕,是个电工,六十多岁,几年前在浙江某地从施工高处掉下来。高位截肢,突临的不幸,猛地改变了生活。和浙江用工单位打了几年官司。苦难的历程里,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只能坐在轮椅上侃侃而谈,底下大小便了,自己一点不晓得。苦了老伴端屎端尿了。褥疮,糖尿病跟着来了。老伴看到他的样子,特别难受!怎么搞呢,家里的大梁啊!贫困刚被胡发明甩脱,却又缠上了潘光裕。简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种情况不算少。璜蔚的钱叶飞、胡雪云夫妇,在刚做好的新房里欢欢喜喜过了年。三月份回到苏州继续做水电工,活儿没干几天,人不舒服。一查,钱叶飞居然得了尿毒症。接下来吃药,透析,不到半年,四五万元没了。祸不单行,胡雪云又患上了肾结石。他们先申请了低保,很快批准了,但后期透析治疗费用大,近期又申请为贫困户,根据实际情况,乡村干部按照县里程序进行核查、评议、公示。村里的书记朱祝辉,为这个伤透了脑筋。乡里管扶贫工作的副乡长潘晓丹说,当初因病、因学等原因致贫,如今病好了,毕业了,基础信息改变,导致系统致贫原因与基础信息出现逻辑错误。钱乡长的镜片又闪亮了一下,系统在个人栏里为什么不加备注呢?

扶贫攻坚千头万绪,沉重和棘手的事不少。

每年总有一些人的年收入低于3300元,用12个月一除,就看到了问题,这能买个啥呢?买个盒饭还要五块十块的,日子紧巴不可避免了。原因很多,有些贫困是暂时的,可有些是难脱掉的。

璜蔚村委会里,乡干和村干们正在忙着台账和建档立卡等工作。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靠墙坐地下,两只眼珠子几乎挤到一块,半空里斜吊着,他在僵着身子看人。前面的一幕,我们没见到。一个老太太牵着这个少年,对着众人说,我要去医生那里吊水,孙子管不了啦,交给你们啦!说完,把少年往前一搡,像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她气鼓鼓急拉拉地走了!

老两口曾是贫困户,近两年儿子盖了高楼大厦,还买了私家车。可老两口还要坚持戴贫困户的帽子,说儿子归儿子,他们是他们。手机里收到这样的信息,长大了我要当个贫困户。这叫什么话?有没有道德底线、行为准则?

蜈蚣岭的钱来根对一些事情看得通透,儿子殁了,媳妇年轻,改嫁是应该的。自己六十来岁,身体还好,带着孙女过日子,能做则做点。性格里挺立的部分,就像蜈蚣岭的山峰一样突出了。村书记胡进发说他,勤劳肯干,不依不靠。

我忘不了蜈蚣岭的景象。山路被大山弄得火柴棒子一样搭接着,车子在层出不穷的惊险里翻来复去。一寸寸地往后收的山体,坡面被扳直,那是深埋的刚性和成片的老茧的交换妥协。层层叠叠的石片托举的梯田带着绿叶,在云空里呼啦啦地飘展。穿透时光的响亮,振奋又迷醉了初冬里的感受。这就是壁立千仞的江南“虎头山”,奇迹和景观仍然活跃在云雾之中。仿佛是两座大山猛地将天空掰开,天上的村庄露出来了。掰开或合起的状态,不光路是石板的,连村庄的门楼也是石片叠加的。一个将石片用得最多、放置得最高的村庄。房屋高低交错层次分明,巷路整洁爽净。有牲畜的气味,在鼻头扰了一下,再注意却没有了。真是淡到点子上了,这无伤大雅,反而添加了乡村气息。大队部旧址,是个两层楼,踩在木板上嘎叽嘎叽响,是踩着旧日子的筋骨了。那里陈列着风扇、钢钎、带玻璃罩的煤油灯等。木板隔的厢房,方正温暖,木窗拉开,湿漉漉的雾气进来了。如今,大队部旧址和梯田被安徽省授予第六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村后历经数百年的三角枫,粗壮漆黑的树身和浓密的叶片直指云空。一种大气象,在山峰和沟壑里弥漫开来。

当年的村书记方佛先是个比石头还硬的人物。他喜欢酒,端起大碗嗞啦一口,青筋从额上鼓起,脸红脖子粗了,袖子一撸就亮开了嗓子。一个歙南山区的血性汉子,敢想敢做。从1968年开始,他率领村民整治蜈蚣岭,没日没夜不计报酬,干了十三年,投工43万个,挖凿土石32万多方,垒起200多条石磅。开出了一千多亩茶园。时任县委书记张锡来到蜈蚣岭,他看到山岗上飘着红旗,铁锤钢钎响彻山间,大颗大颗的汗水滴到石头上在发响,简直是山西昔阳县的大寨了。张书记十分感动。他批给了蜈蚣岭8000块钱。毫无疑问,这极大地鼓舞了方佛先和村民们。可是谁也没想到,经过村委会甚至村民们集体讨论。8000块钱,退还县里。理由是,把钱给更加需要钱的地方。这样的器量,就像蜈蚣岭的霞光一样灿烂自然。自力更生忘我奉献,永不过时万金难买。精神沉浸在血液里,胆气延伸在骨骼里。几年前,蜈蚣岭人想修一条公路,有关部门考察了,觉得不宜建路。可蜈蚣岭人不等不靠,自己出资出力干了起来,近七公里的公路粗胚就这么在山间蜿蜒跌宕。时任县委书记滕祁源闻讯赶来,就像当年的张锡一样被感动,他批给了四十多万元。

钱来根是土生土长的蜈蚣岭人,他喝着清冽的泉水,吃着山中的玉米粿,呼吸着吹过千山万壑的风,骨骼里有着三角枫的挺直的性格。这块土地是神奇的,无数可歌可泣的传奇在这里传颂。1948年,村农会主任胡顺德被旧势力,捆吊在三角枫上,危急中游击队赶来,救下了农会主任,驱除了旧势力。蜈蚣岭1948年就解放了。在血与火的角逐里,光明和黑暗的决战中,三角枫留下深深的印痕,为民请命的大业,将不屈不挠的意志播种了。

石头和泥土垒出一个高度。今天蜈蚣岭上气象万千,座座青峰白云飘绕,那是玉树琪华,也是人间烟火的上升篇。

摄影:汪平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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