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真儒戴震
□汪远定
1月19日（农历十二月廿四）是清代著名学者、思想家戴震的诞辰日。戴震的一生历尽坎坷，颇具传奇色彩。他于清雍正元年（1723）腊月廿四降生在休宁县隆阜村三门里一个没落衰败的徽商家庭，虽然其先祖戴护曾是唐代天佑年间兵马使这样的高官，但传至其祖父和父亲时，已是家道中落，家境贫寒。然而，他这个出身平民家庭的略显木讷的孩子，出人意料地成为千年徽州最为杰出的代表性人物。他的成长轨迹，极富传奇色彩，恰如一粒蕴含徽州文化基因的丰硕的种子，不经意间在康乾盛世，在新安江畔，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至此，徽州大地收获了千百年来最大的一笔文化遗产。
一
1724年1月。
休宁隆阜，雷声隆隆，新安江畔的戴氏家族迎来一位新的成员，他诞生于隆冬腊月的雷鸣之中，乃异象，又契合“震”卦，其父为其取名“戴震”。元年元月，他的生辰蕴含深意，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他的一声超越尘世的婴啼如巨响震动寰宇，他注定是一位划时代的新人物。缄默不语的戴震开口说出9年（虚岁10岁）来第一句话——“爹、娘，我要上学读书！”从此，戴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记忆力超常，过目成诵，一月余则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本书。
他不盲从权威，善疑好问，少年时代曾反问塾师：“然则朱子何以知其然（远隔两千年的朱子何以知道《大学章句》右经一章是“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他刨根究底的学问品格，从蒙学阶段开始筑牢，他思维缜密，层层推理，语惊四座，一位旷世奇才、少年学者的形象栩栩如生而呼之欲出。
二
1739年1月。
他身材魁伟，目光如炬，腹有诗书，风度翩翩。在父亲的建议下，他告别家乡，告别义塾，前往江西南丰，独立门户，成为邵武书塾教书先生。途经婺源江湾，未能亲往拜谒心中仰慕的大儒江永，有所遗憾。在南丰三年，他以“半师”自居，教书育人，研究学问，心无旁骛。20岁那年，他随父返回隆阜，在家乡巧遇恩师江永。可以想见，程恂、江永和戴震，此三人行，亦师亦友，知音何求？
1752年1月。
他弱冠不弱，而立已立。10年间，戴震游学南京，从族叔戴瀚（雍正元年一甲第二名榜眼）讲学处获益匪浅，学者程廷祚赠书引路，廓清数百年来程朱理学之思想体系，传承“载道器”之重任。
他有志闻道。《策算》《六书论序》《考工记图》《转语》……青年戴震著述颇丰，学人风采渐渐显露。他考取秀才，“补休宁县学生”（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
他应汪梧凤邀约，执教“不疏园”。程瑶田、汪梧凤、金榜等著名学者和戴震在园中问学，勾勒了一幅群贤毕至的生动画面，皖派经学也在他的学术影响下渐成气候。
1762年1月。
不惑之年，悲欣交集。一悲，恩师江永辞世；一喜，乡试中举。
真可谓，不惑有惑。他33岁“避祸入都，寄居京中会馆，衣服无有，饮食不继”，但其声重京师，纪晓岚、王鸣盛、钱大昕等名流与之交善，推崇备至；他传道授业解惑，弟子王念孙学业精进；他辞谢姚鼐，学问虽高，但不好为人师。
1772年1月。
天命之年，戴震五次会试不第。他虽然一再科场失意，但是内心笃定。行走新安江，他无时无刻不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关注民生，体恤民情，治学愈加通达，其学富五车而闻名天下，其著作等身俨然一代鸿儒。
他学贯古今，精通文史、数理、天文、地理、农业、建筑、水利、文字、音韵等，在历史的坐标上勾勒出一位空前绝后的通儒。
他在京都的声名显赫，程恂、吴谦、陈兆仑、纪昀等当时学者名流爱惜其大才，与之惺惺相惜，为之奔走相助。
他于次年仲秋，以举人身份担任四库馆纂修官。可以想见，作为学界巨擘，其学问广受推崇，亦受朝廷赏识和褒奖。
三
1777年7月1日。
这年戴震55岁。但先生驾鹤仙去，一去不返，举国痛惜。
他在四库馆笔耕不倦的五年，消逝在历史的尘埃里，流淌在纵横天下的书海间。五年纂修官任上，他深得乾隆帝的赏识和礼遇，“奉命与乙未贡士一体殿试，赐同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
他苦苦修行，所交之友皆君子，所治之学皆致用。
他的人生诚如一部大书，卷帙浩繁而广袤无边。他以拳拳之心大书写了世间君子的美好德行。
他的治学能力和范畴极广，谓之“通儒”；他与困厄的命运抗争，贫病交加也阻扰不了一位真正学者的修行，谓之“寒儒”。
他不是在四库馆纂修《四库全书》，而是在京城的大宅院里苦心修行。他把生命献给了“全书”。《周髀算经》《孙子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仪礼释宫》《仪礼集释》《项氏家说》《大戴礼》《方言》《仪礼考证》《声类表》《原善》《孟子字义疏证》《续天文略》《大学补注》《学礼篇》《水地记》《训诂篇》……编校。修撰。著书。立说。他著作等身，饮誉学界，人称“前清学者第一人”（梁启超语）。
戴震。戴震。徽州府一书生，休宁县一狂生。他历尽沧桑，修得旷古的好名声。程恂、江永、纪昀、钱大昕、洪榜、王昶……王念孙、段玉裁、孔广森……他的困苦与逆厄为同道师友和弟子们牵挂，他卓越的建树和学者风范在乾嘉学派的代代传承中新生。
2022年1月19日是戴震298周年诞辰，在其诞辰日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纪念这位从未走远的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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