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景佛子岭这头的秋
胡广
落日带走了它的余温,酡红的天际随之褪成了青的灰。这个时候,佛子岭应该处处一片蛩音吧……
徽州的大山里像佛子岭这样的古道很多,在新的公路修成后,它们也将陆续完成使命,归隐山林,冷落于林薄丛莽之中,尽管他们的寿命很长,长到我们的祖先初次涉足这块土地筚路蓝缕之时;尽管他们曾经的故事很丰富,仿佛古道上的每一片落叶,每一块石板都能吐露无尽的幽思。
佛子岭这头通往休宁县陈霞乡柏溪、沉潭和罗洲三个村庄,下了佛子岭再走一段山路便是柏溪村。走在探寻柏溪的路上,沿途尽是荒芜的水田,林深草盛,寒荻萧索,小径上的蛛网儿和瀼瀼零露洗脱了往日的喧嚣,知了和蟋蟀低回的鸣奏拂去了心头的积尘。路边丛生的野落苏,依旧在等待着每一位过客,寂寂无闻。在这样的林间小道上,如果幸运的话,还可能碰到出来觅食的小野猪。如此看来,所谓的荒芜不啻于是一种解脱,几百年来山林累于辙迹,斫于刀斧,如今重归无人山野,牛山之美,复得之日可期矣。
循着溪水声,便来到了柏溪。村民已然迁走,如今住在月潭水库安置点。空落落的村庄显得十分冷寂,村口的牌楼上还有古人题写的“槃涧邱园”四个大字,唯槃涧仍在。村子坐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谷中,两旁依山而建的屋舍夹着逶迤的村道,延伸至山谷深处。村里是清一色石板路,有的石板本是清朝的墓碑,碑文虽然残泐,却依稀可以分辨出年月日某地某氏,而今已经无人记得了。村里的徽式建筑早已染上浓浓的黑苔,随着岁月侵蚀,白墙上的斑点愈来愈浓,就像黄宾虹的画儿一般,越是到晚年,画的色调越是黑密厚重,仿佛历经沧桑,唯有浓墨才契合老练的心境似的。坐在石阶上,望着古井和旧时的栏舍,感受着初秋的微凉,脑海里浮现着往日“鸡栖于塒,羊牛下来”“墟里上孤烟”的情境……
如今村子最里头还住着一户竹匠。竹匠家门口,摆着各式竹篮,和他攀谈一番才知道,这位阿公家中竟然不用电,平常喝着井水,吃的是外面运来的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留存着百十年前的传统,真成了桃花源里人家了。阿公的手艺很精湛,堂前的竹篾和竹篓也不知磨走阿公多少时光。阿公说如今竹匠这门手艺下市了,不挣钱了。阿婆热情地端来一碗水,让我坐下歇息,喝着甘甜的井水,望着庭前摇曳的芭蕉叶,放下了心中的感喟。枣儿红了,指甲花儿谢了,春去秋来,周而复始,自然已经用她的轮回暗示着世间的消长,毕竟“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不过,总是有人钟情于这一瞬,为这一瞬的美好与静谧痴付一生。
走过佛子岭,再翻过关帝岭,便是率水河,河对岸曾经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村里——罗洲。在水库移民之前,罗洲一直像一条玉带,铺展在山水之间,黛墙黑瓦是玉带上的玛瑙,田园阡陌便是玉带的锦绳。罗洲村民进村出村都要过渡船,渡头夕照,浣女喧哗,炊烟袅袅……这一切都无不感动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每一个人。渡船连接着此岸与彼岸,也隔绝了此岸和彼岸;渡口从古代渡到现代,也拉远了旧日和今时。如今渡船歇业了,对岸也只剩下满山的竹园,可欸乃的渡船总能在脑海中浮现。罗洲上游紧邻的村子便是沉潭。沉潭、罗洲和柏溪在佛子岭那头都有水田,旧时耕莳耘收,三个村子的人都要翻过佛子岭,故而,佛子岭那头的人都会将三个村子相提并论,以至于戏称沉潭县罗洲府云云。如今沉潭也已是衰草遍地,就连旧时服务周围百姓的车田堨也不存在了。车田堨斜跨率水河,据说是为了防止洪水冲塌才筑成了弯弯曲曲的样子,似一条盘踞着的巨蟒,堨上还曾经配有水碓和磨坊。
佛子岭那头通往木茶干和炉下两个村子,此刻正有大片的农田在收割,到处是芬芳的稻香,还有路旁的板栗和泛青的柿子,鸡鸭在田中闲游,一派和谐丰收的景象让人陶醉。相比之下,佛子岭这头则冷清不少。但这又何尝不是静美的秋呢?
如果过去村庄的闹热是盛夏的话,如今的宁静便是深秋了吧!在寂落的古道上,最能品味从未享有过的景色。一座座矮小的山头上斜倚着三三两两的枞树;茶园里散落着乌桕的清影……以前繁忙,从未驻足细心观察这些平常物事,而今,彻底静下来,才发觉自然造化之巧妙,才发觉步移景异,目转神飞。枞树的端庄曲折像极了汉隶的朴雅厚重,乌桕的随意点染怕是胜过所有的丹青妙手。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动人心魄!破落篱笆上的木槿,早失去了要守候的菜园,但却时时守候着每一位归人的怀念。
偶尔折下一枝未曾干枯的寒荻,编出一只马,配上寒荻秆编成的马鞍和马嘴,仿佛回到了幼时随大人放牛的岁月,那段时光像春天一样逝去了。可是,此刻的秋又岂不是转瞬即逝?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永远珍藏着,那山,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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