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阳台春欲晚
汪承红
相较于当下徽州大地上前赴后继热闹开场的一波又一波盛大的花事，五城镇阳台村的春天无疑是有些孤寂的。周末，随一众摄影人登上阳台村高处回望，这墙，这瓦，这青苔，依然错落有致，见证过岁月沧桑与变迁，如今已是人去楼空的古村落与世无争般地伫立在春风里，不言不语，但，并不影响它散发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阳台，这名真好！读出来便是阳光漫漫，花草茵茵的景。这个以“阳台”为名的村落，其形亦如阳台，我一直不曾去过，却慕名久矣！由于职业使然，曾经，一到春天，我的工作邮箱里便会收到关于古村阳台春景的旅游信息，图片中很有线谱感的梯田上，油菜花层层盛开，村庄便掩映在一片金灿灿的色彩中，这儿被誉为“天梯式的古寨”。但近两年来，基本收不到关于阳台美景的旅游信息了，寂寞阳台春欲晚，古村阳台正在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一切皆因造化弄人。
阳台村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多年前便被定为严重的地质灾害点。由于村民们居住在山势陡峭的地质灾害危险点附近，每到主汛期，山路易被冲毁，一些民居也岌岌可危。为彻底避免地质灾害隐患给村民带来的威胁，当地政府在原阳台村十多里地以外选用了一块南边靠河的平旷地块实施了全村整体搬迁。那日，我们穿行在村落里，不时在村庄巷弄的墙壁上，依然还能看到当年书写的，现已褪色的红色紧急避让路线图，不由让人想起当年一到汛期大雨，政府组织全村人转移到镇里的情景……村中老屋的美，如今已落魄为凄美。眼见得老屋人去楼空，人也回不去故乡，老屋与人都已不能相濡以沫，又有多少无奈在其中。
故土终究难离。村民们虽已搬下山了，但村里还有属于他们的田地、茶林等作物。春忙时节，农人那份与生俱来的对故土的留恋与深情，促使他们又回到以前的家中劳作。我们在村中便发现有几户村人的屋前平台上晾晒着火腿、腊肉、干菜等，散发出浓郁的春天味道。有二三村民在屋里屋外忙活着，还有几条狗嗅得生人气息紧张地狂吠，但也只是虚张声势地吠着，并不近前，倒是为静寂落寞的古村平添了几许烟火味。
村庄虽显残败，但依然有不少屋舍保存完整，粉墙黛瓦的韵味依然很徽州，尤其是村里村外的石阶小道，曲折有致。村人的搬迁、村庄的残败，但丝毫不影响春风对古村的眷顾。
村中草木葳蕤，繁花自开自落。没了村人的打理，当年的油菜花梯田已被荒草所掩，飘落的花瓣铺撒在有些许青苔的石阶上，与空寂的村庄相衬，像一帧帧禅意的泛黄的词章。村中有许多老树，树干藤缠苔布，望上去便是有些岁月的。在一户人家屋边，蓦然发现一株古玉兰，寥寥几枝如玄铁般的枝干，一半似枯一半花开正盛，“端庄杂流丽 刚健含婀娜”，一枝一朵间漾开说不出的韵致。我伫立在这株古老的玉兰花前发呆良久，不发一言已是千言。草木多情，并不因村庄的没落而萎靡，开花，便热烈地绽放；不开花，便努力地萌绿，面对岁月轮回，于无声中不颓废，不失色，花开成景，花落成诗，成为古村没落光阴中的一部分，最美好的一部分。
寂静的阳台有种说不出的古老气场，像一片汉瓦，没有耀眼光芒，却自有一份寂静中的与世无争。在村中兜兜绕绕，且行且摄，在惊叹着古村徽韵的同时，更多的是惋惜着它的逝，更不甘又无奈着它的渐隐。特殊的环境已减去阳台村很多东西，但它与岁月化干戈为玉帛，虽已无绝世容颜，但依然保持着绝世的势态。兴许，生命中最让人动容的时光，便是这般的无声胜有声吧？这些隐匿在流年深处的安静，被岁月的慈悲剔除了忧伤与惆怅的章节，只留下曾经拥有过的嫣然、温良与喜欢。
出村的山道上，遇见几位正在进村的路人，其中还带着孩童，欢跃得如同山雀。从装束上来看，似是远客。同行中有人好奇询问为何来此寂寥地。一中年人手指山中村落，笑道：“我家就在这里。今天带家人回来挂钱……”是啦！马上就是清明节了呀！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故乡。即便是故土变迁，即便是故乡“春欲晚”，但这里刻有祖先的名字，有着难以割舍的根脉。告别故土，表面上，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寡淡与轻松，但内心里，定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涩……
阳台，愿他年再来，你，还在这里，依然满是春风、满目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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