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干的乡愁记忆

黄山日报 2017-04-15 15:00 大字

□ 朱剑虹 文/摄

我的家乡在休宁县陈霞乡霞村和陈村两个自然村的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盆地,名叫鹤田干,又名降下。传说古时曾有仙鹤飞来觅食,又说那块盆地形似仙鹤,故而得名。听母亲讲:“那里有个风水宝地,名叫仙鹤下塘。民谚说:不在高山不在田,一坐坐在田旁边。谁家的祖宗有幸葬在鹤顶上,家族兴旺发达,子孙荣华富贵。倘若葬错了地方,就要断子绝孙。”谁敢冒这个风险?

鹤田干的南边是巍峨挺拔的玉塘山,北边有两座好似孪生的山峰,是霞村著名的一景:双峰插云。山脚下那两口古泉:上门井、下门井,就像两只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泉水叮咚,长流不息。一条小溪穿山而过,弯弯曲曲,一直流进率水河。小溪上面有座古老的单孔石拱桥,桥上建有小佛龛,上面刻着“东阜流芳”四个楷体字。陈村元代著名学者、教育家陈定宇先生号东阜,可见此桥已有七百余年的历史。它是朱陈两家的分界线,桥东属霞村,桥西属陈村。朱陈两家世代连姻,血脉相连。

在小溪的下游,有座微型的水碓,当水轮被水流冲击时,老远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转动声,好似一首乡间的牧歌。这里水源充足,风景秀丽。每年春天,油菜花开得特别繁茂,放眼望去,宛如一席硕大的金色地毯,蜂鸣蝶舞,十里飘香。到了初夏,翠绿的稻秧,随风起舞,犹如碧波荡漾,别有一翻风光。这里是动物的天堂,也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报喜的喜鹊、报忧的乌鸦、多嘴的八哥以及老鹰、白鹭、画眉……一年四季,鸟语花香,生气盎然。河沟里还有成群的鱼虾;横行的螃蟹;成群的小青螺以及青蛙、泥鳅、鳝鱼……千百年来,它们繁衍生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共享着雨露阳光。

在鹤田干周围的山上,长满了伟岸挺拔的苦楮树,有的百年有余,依然四季常绿,青翠若滴。春天开着密密麻麻的小白花,纷纷扬扬,撒遍林间,宛如晨霜。秋天硕果累累,挂满枝头。爱吃苦楮的小松鼠,成群结队,在林间跳跃、觅食。村里人也常常到山上去拾那些落满山坡的苦楮,一袋袋背回家来做苦楮豆腐,清香爽口,补脾润肺。它是村民常用的食品,已有千年的历史。还有漫山遍野的草莓、毛栗、山楂、杨梅。特别是乌饭树,古称南烛,乡里人都叫乌麻。这是一种常绿灌木,开白色小花。到了秋天,一串串紫黑色的种子是我们最爱吃的一种野果,又甜又香,吃得你满嘴乌黑,若罢不能。鲜嫩的乌麻叶还可以做成香喷喷的乌米饭,又名青精饭。营养丰富,细软开胃,还能美容。杜甫赠李白诗云:“野人对腥膻,蔬食常不饱。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可见吃乌米饭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乡里人至今尚有四月八,吃乌饭的习惯。

我七八岁的时候,常跟着姑姑到鹤田干去捞小虾。田间水渠里的水,清澈见底,绿油油的水草不停地左右摆动,一群群小鱼逆水而上,寻找着食物。小虾就藏在这些水草里,只要用笊篱顺水一捞,就有数不清的小虾在里面蹦蹦跳跳,束手就擒。捞虾不仅好玩,小虾又特别好吃。每次母亲都用面粉把小虾搅拌一下,再放在油里煎成虾饼吃,那味道让你记上一辈子。

上中学以后,我不再对小鱼小虾感兴趣了。假日里常邀上小叔、堂弟、邻居、同学等小伙伴,带上脸盆、锄头、畚箕等工具,找上一段合适的水渠,筑坝堵水,然后一鼓作气,用脸盆把渠里的水全部淘干。等到猎物无处可逃时,大家七手八脚,浑水摸鱼,把那些在泥浆里蠕动的虾兵鳖将,一网打尽。这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运气好时,还能捉到一条大乌鱼或一只马蹄鳖。倒霉的时候也会把水蛇当成鳝鱼抓在手上,吓得魂飞魄散,好得都有惊无险。

夏天我们还经常去钓一种浑身是肉、不爱动弹、又懒又馋的石虎鱼,乡里人称之为“死人卵”。它天生没有戒备心,凡是能吃的东西都不放过,故而极易上钩。躲在石头底下的小螃蟹,是一群不好惹的小家伙,它会伸出两把钳子来对付你,手一不小心就会被它钳住不放,痛得你要死。如果遇到肚皮底下装满鹅黄色小蟹的母螃蟹,也就顾不得什么人道、爱心了,统统抓回家来。

偶尔我们也钓青蛙,这种善于蹦跳又会游泳的两栖动物,逃生的本领极高,然而却傻得有点可笑。钓它们无需鱼钩,更不用鱼饵。只要在线头上捆个小棉球,放到稻田里不停地抖动,它们就会当成小虫一口咬住不放,你只要轻轻提起就能抓住了。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青蛙专吃害虫,是人类的朋友。抓走一只青蛙,就等于放走了几万只害虫,应该保护它们。因此我们钓青蛙,只是和它们开一个不太礼貌的玩笑而已,看它在绳子上四脚乱动一阵就放它走了,从来不伤害它们。

拾小青螺是个手到擒来的活,河沟里成群结队,多极了,一拾一大篮。因为太小,吃起来又不方便,所以很少有人去打扰它们。而生长在田里的田螺又大得出奇,拾上几个就能美餐一顿。但数量却很少,又不合群,总是孤独地躲在水田的泥潭里,很难发现。每次当你抓到手上时,它就会羞羞答答地把身子缓慢缩进壳里,然后紧紧地封住盖子,绝不和你再见面了。

日起日落,星转斗移。眨眼工夫,又过了半个多世纪。二○○二年的初夏,我回到了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多想再喝一口那甘甜的泉水,听一听喜鹊的报喜声,看一看小溪里鲜活的鱼虾,还有那些曾经被戏弄的小青蛙。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切早已烟消云散。那条清澈透明的小溪在大跃进中被人为地改了道,破坏了生态,失去了当年弯曲流畅、深浅有序、水草丛生的自然景观。原本水流湍急的小溪也成了一条狭窄的水渠,而且被污染得浑浊不清。下游那座小水碓早已湮没在那段荒唐的岁月中。田间的水沟,依然纵横交错,但却很难看到生命的痕迹。从前老远就看得见的喜鹊窝没有了;从前在稻田里成群觅食的八哥不见了;从前在水塘里大声鼓噪、寻找配偶的青蛙失踪了;就连惹人讨厌到听了叫声就吐口水的乌鸦,也都销声匿迹。在这“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季节,却显得如此寂静、冷清,我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揪心的悲凉。几十年来,农药化肥、除草剂以及人为的破坏,犹如一把把锋利的钢刀,毁灭了多少无辜的生灵。下门井也在学大寨运动中夷为平地,留下一口上门井,好似一只独眼,流着伤心的泪。井口上面那棵古老的桕子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枝桠,在夕阳里投下一柱光秃秃的影子。当年那些生机盎然的苦楮树,成了大炼钢铁的牺牲品。暮色苍茫的田野里,几个孩子又和我们当年一样,用一根小竹竿在聚精会神地钓着几只幸存的小青蛙。那些可怜的青蛙又小又瘦,还没学会咕咕地叫,就被他们装进网袋带走了。难道他们上课的时候,老师忘了讲保护环境、保护青蛙吗?我突然想起小时曾经在这里埋葬过一只宠物八哥。现在看来,肯定是葬错了地方,害得八哥断子绝孙。但总不至于株连九族,何况小鱼小虾、田螺青蛙,也不同族呀!

小叔告诉我,小青螺前几年还有的,不过它们都背井离乡,搬迁到大河里去了,那里的水依然清澈见底,是个宜居之地。没隔多久,子孙满堂,满河的小青螺,密密麻麻、蔚为壮观。不料好景不长,村民又打起养鸭的主意,鸭子越养越多,长得又肥又大,却也赚了不少的钱。可怜河里的小青螺,又一次遭到灭顶之灾,不知它们再往哪里搬家?小叔无奈地说:“田里不撒农药、化肥,收不到谷子能行吗?河里不养鸭子,人家没钱花能行吗?”说得我哑口无言。他却笑嘻嘻地对我说:“别发愁,今晚我带你去捉田鸡。”我说:“现在田里哪有田鸡?”他说:“当然不在田里,我带你到河边去捉,田鸡也搬家了,说不定还能捉到几只大的,煮了喝酒。”他说得多轻松,我却沉默了。人类是否太贪婪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和谐双赢的办法,一定要把这些有益的小动物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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