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秋江冷艳壶两个家族老故事
□ 陈 琪
前年陪康博士路过休宁一家古玩店，买了一套怡和祥茶号的茶票，橱柜里有一把“秋江冷艳”直桶茶壶，瞅了一眼是江西瓷业公司的，没问价就走了。虽然没买，却动了心思，动了心思就惦记着，来来往往路过时就自然而然地瞥它一眼。
戊戌岁正月再次路过，忍不住将这把“秋江冷艳”茶壶买了回来。茶壶不大，直桶提梁，虽名为“秋江冷艳”，但没有江水没有船帆，只是一束芙蓉几根秋草。倒是想起高蟾的一首诗来：“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茶壶落款为“舜如自制，二八·十二”，也就是1939年底时的作品，壶底有“江西瓷业公司”六字青花款。
老板说这壶与怡和祥茶票是一家的，在祁门新安高塘村。怡和祥为高塘有名的茶号，这我是知道的，但壶也是高塘的就感到有些诧异。
高塘是祁门西乡一个古老村落，宋代属仙桂下乡高塘里，元代改里为都，属二十二都。高塘因村中荷塘坐落高处而得名，古称鸿村，今属新安乡。新安两大河流江家河、汪家河在车坦附近汇合，聚向高塘，此段称鸿溪。鸿溪呈弯月形，从高塘村前蜿蜒而过。高塘村形呈船状，下游邻近江西似船尾，上游为船头，高塘至金家坞小道为船的缆绳。高塘村中鲜见古井，否则船仓有洞就会沉船。古时新安河两岸柳树依依，翠竹婆娑。村中河畔古有渡口，先民所产茶叶等土特产皆用船只和木筏运送江西等地，人们所需粮食、布匹等由船只从景德镇带回，旧时高塘便在这样一运一送之间，逐渐成为一个小商品的集散地。
十几年前我采访过王润松老人，虽已77岁，但他对高塘的茶号情况十分清楚，只是不善言表。他记得高塘有9家茶号，名称和业主分别是：王太春家的公正茶号、王兴帮家的成新祥茶号、王守南家的怡和祥茶号、王克成家的裕成茶号、王贵哺家的同仁豫茶号、王佩绅家的裕馨茶号、王凤如家的公馨茶号、王肇球家的裕春祥茶号、王逊儒家的同仁和茶号。这些茶号开在江家河沿岸，从下至上依次排列。9家茶号一直开到抗日战争开始，战事爆发祁门红茶销路不畅，茶号纷纷关张，茶乡民不聊生，祁红茶叶生产经历了一次重创。抗日战争胜利后，祁门红茶开始复兴，但高塘茶号的元气大挫，9家茶号合并为公裕和制茶公司，茶叶生产和茶叶销售也已难同往日了。
关于怡和祥茶事，曾经在新安乡工作的胡涌波先生，十年前将民国期间高塘村“怡和祥茶号”的一套5件资料捐给了祁门县博物馆。这5件资料是怡和祥茶叶商标、包装封面、包装单、信封、茶叶代金券。可见这怡和祥茶号在当时就是其中佼佼者，能够较为齐全地保留这套实物资料，实属不易。
民国时期，祁西高塘“怡和祥茶号”还发行过代用纸币，世面上有两种面值，分别为壹元和伍元，上面除了有“怡和祥茶号”和“祁西高塘”地址外，中间为“宝塔风景图”，下为年代“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下面中间为“凭票如期即兑大洋壹元”字样。两旁分别写“认票不认人”和“不准挂失票”。这显然是因茶叶旺季收购茶叶时资金不足，作为调剂之用。整套资料齐全，品相较好，为研究民国期间红茶生产、经营提供了较好的实物资料，也为当时的祁红专题展览增色许多。记得十几年前高塘的代用币在屯溪老街整叠出现过，现在却难觅踪影。
去年正月与康博士去文堂考察乡村祭祀，下午得空去了高塘。康博士做祁红茶叶研究，我则寻访古碑刻，在村中胡乱地转着圈儿，没有人再能讲起高塘的茶事，也找不到茶号一点痕迹。当年那个弥漫着茶香的山村，已被岁月的河流洗去得荡然无存，无一丁点遗迹。正当我们长吁短叹之时，想不到与怡和祥茶号的后人王中海在古巷中不期而遇。今年67岁的王中海告诉我们，怡和祥茶号是他爷爷王守南创办的，父亲王舜如却不精心经营茶叶，而是在景德镇的江西瓷业公司当总经理。那时的江西瓷业公司负责人康达已经年迈，公司由他的儿子管理。
据说清末民国初年，高塘沿街有商埠40余家、茶庄24家。沿鸿溪有三个水屯，可容200多条小船。其中最后一个大屯，潭水深不见底，色呈墨绿。当年的茶叶就是从这里开始漂洋过海的，景德镇那些烧瓷器的柴火也是从这里撑排运出去的，那些外出闯荡生活的商人当然也是在这里告别妻儿老小走向的都市。相传这个大屯有神龙潜此，故称神涧潜龙。神涧居于九峰山麓，山岗之上平坦开阔，山间古木森森，旧有潜龙庵，庵于清乾隆癸卯年（1783）重建，后易名延鹭庵，庵墙古朴而典雅，庵门飞金点翠，雕刻精致。潜龙庵旁古有书屋一座，书屋前锦绣花园翠竹缠绕，屋后古松参天，宗谱记有“茅庵隐凤”胜景。以前，潜龙庵有大小菩萨几十座，整个庵堂是金碧辉煌。村中每有外出行船均要到潜龙庵祈祷。
一把秋江冷艳瓷壶的出现，再次将两个家族联系了起来，让我了解了江西瓷业公司，了解了高塘怡和祥，这个壶重要性关键是生产者与订制者两个都是祁门人，两家都是经营着国家名牌，一瓷一茶既是机缘，也是巧合。一把瓷茶壶两个故事，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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