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戏剧节:每一个人都要回到现实,好在有戏剧
【编者按】经历了11天的小镇时光,10月29日,第五届乌镇戏剧节在众人的欢腾中闭幕了。本文作者回顾了剧场内的台前幕后,以及戏剧带来的思考。演出结束了,每一个人都要回到现实。好在,我们还有戏剧。《西方社会》剧照 本文图片:元味 摄
“欢迎来到西方社会!”
这是来自欧洲的《西方社会》演出不到一半时,演员们向观众发出的热情召唤。此时舞台上的世界刚刚营建完毕:无忧无虑、和睦快乐,像极了一个乌托邦社会。
剧场外头的乌镇更是如此。这里有符合所有人梦想的美景和美食,有和邻近的大都市刚刚好的距离——不挨着却可以随时抵达;这里更有数十部戏剧在十几个场所轮番上演,数不清的嘉年华演出此起彼伏。如果说一部戏就是一个梦,那么戏剧节期间的乌镇,像是一个“梦不落”的小镇,在这里,忘记了生活的忧伤和时光的流逝,只需要徜徉其间,被梦想环抱着,享受精神的温暖。
所以,尽管心里明白这里其实是一个庞大且收费的酒店群落,明白无论是商铺还是民宿里头的爷叔还是阿姨,其实都是公司的职工,但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是心心念念盼着赶来。所以,第一次来到乌镇的《奥涅金》导演图米纳斯说:“在这里,紧张和不开心都是不应该的,我只能想到美丽和爱情。”
乌镇戏剧节本身就是一部精彩的年度大戏。以至于其具体的戏怎样,倒并非最关键了,同样的戏,在不在乌镇演,感受也不一样了。不过,五岁的乌镇戏剧节,比近几年似乎更多些值得回味的作品。
随处可见的嘉年华活动
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来自黎巴嫩的“独角戏”作品《在云端》。“戏”的痕迹更多是藏在影像里。诗歌篇章式的片段呈现,文字与影像、音乐的交叠呼应,都在致力于让观者更靠近黎巴嫩,这个人们看似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中东国家的真实世界。不同于纪录片和电影,更不同于叙述故事式的戏剧,作品提供的是感官的触角,最终依靠观者的主动感知共同构建起超越时空地理的情感体认。
演出现场
剧中的主角失去了做梦的能力,由于“梦是现实的延伸”(剧中言),意味着对未来丧失了期冀;被刺杀祖父的狙击子弹击伤头部,从而失去了通过图片影像等再现现实的能力,意味着对过往选择了遗忘。动荡社会里的人生,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似在云端。尽管戏剧的张力体现在影像文字和声音里,然而舞台上那个看似只是在负责更换录像带的演员,却是作品与观众之间关键的链接。去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里有一部纪录片《救我一命的女孩》,摄自伊拉克境内与isis作战第一线,如此令人身临其境的影片,却都远远不及放映结束后,拍摄者夫妇本尊出现在观众面前来得震撼。仿佛只有那一刻,人们才终于真正地打破“电视新闻”而触摸到了现实本体。
《在云端》看似非常态戏剧,却通过影像中的本尊作为现实纽带,折射出了戏剧拥有的力量。它生动地告诉我们,戏剧,缩短的不是人和人的距离,而是眼与心的距离。
这个距离很近也很遥远,甚至很艰难。邻座的女生演出前拍舞台,演出后拍演员,演出中刷朋友圈,注意力集中不超过两分钟;前面的女士不断高高扬起手整理头发,然后身体前倾,再整理头发,循环往复数次后颓然坐倒睡去。像是罗伯特·威尔逊前不久在上海的《关于“无”的演讲》里那句台词:“if you feel sleepy, let it go to sleep”的情景再现。戏剧的意义,就在其中了吧。
同样小巧而耐人寻味的还有《生动的肖像》。准确地说,是用了点戏剧叙事技巧的手翻书现场讲解。然而就是这样一部不过一个小时出头的“非戏剧”,却有着一般作品所没有的动人气质。作者沃尔克·格林是一个徒步爱好者,他说坐飞机或者火车等出门旅行都是一种逃离,只有徒步才是与自己真正相遇。而他的手翻书,大部分记录的就是在这个与自己相遇的过程中遇见的人们。
《生动的肖像》
他说,手翻书的奇妙之处在于时间竟然是可以被改变的。透过影像投射,观者神奇地发现,短短12秒内拍下的人物神态竟然有如此丰富的变化。在被扩音器放大的翻页声中,时间似乎被切割、拉开又重新定格,在这个过程里,观众仿佛捕捉到了扁平化的照片和直线性的视频中所无法察觉的镜头里人物内心的秘密,而每一次翻动所带来的感受又有着微妙的变化。当剧场里的人们会心一笑,甚至哈哈捧腹时,戏剧的意境悠然而成。难道还能说这部作品不是戏剧么?
《西方社会》
同样让人觉得“不像戏剧”的,还有前文提到的《西方社会》。演出有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开头:随着墙上代表年份的数字从公元前一百万年向现在快速推进,一群模糊了性别的角色在舞台上模糊了荒诞和现实的界限以及舞台和观众的界限,在观众沉浸到他们所营造出的“西方社会”的氛围时,又令人猝不及防地把七个普通观众拉进舞台,然后通过观众头上的耳机予以即时指令,而他们的演出又不可避免带了即兴的成分,特殊的身份和特别的演出,又让仍在座位席上的观众产生了很强的参与感,使得整部作品更像是一个热闹非凡的party。
在完成“场景共建”后,创作者的意图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来,看似荒诞的闹剧背后,潜藏着警醒和自省:这样的社会,真的是理想美好的乌托邦社会吗? 谁应该负起主要的责任?他人还是自己?
值得称道还有本届戏剧节对开闭幕作品的选择。开幕戏俄罗斯的《奥涅金》为经典品质担当,而闭幕戏邵宾纳的《影子》则成为先锋探索担当,这样一前一后的安排,确保了整个戏剧节既有了厚度又不失锐度。而前文提及的那些耐人寻味的作品点缀期间,又平添了很多人性的温度。
不过,无论是《奥涅金》和《影子》,也都和前文提及的作品一样,远离了普通的叙事,更侧重对人物意识、情感和心理的呈现。《影子》比起当年的《朱丽小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完全“演化”成了“现场影像视觉”,或者“拍立得电影”,称之为意识流作品亦无不可。舞台因成了“作业场所”而“降”为配角。“凌乱”的现场和高悬其上的流畅的影像,演绎出女主角的追求:不要成为碎片,情愿做一个影子。
《奥涅金》对塔吉扬娜的两段心理的表达堪称全剧重心。一段是塔吉扬娜第一次发现自己爱上奥涅金的内心秘密,通过和奶妈之间的人物反差、快速拖动笨重床架的冲击感以及人物生动的肢体语言带来的舞台张力,让很多人为之动容甚至落泪。一段是已为人妇的塔吉扬娜,拒绝奥涅金的求爱,其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情感充沛却又极为隐忍坚定,和上一段的表演呈现出极大的反差,却同样深深打动现场观众。歌舞剧色彩浓郁的《奥涅金》,这样独立成章的经典片段还有不少,都值得反复欣赏和回味。
嘉年华活动,藏戏第一次来乌镇。
这种注重对人物心理和情感的呈现,以及可以独立演绎的经典片段,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我国的传统戏曲。乌镇戏剧节的古镇嘉年华里,照例会邀请戏曲剧种来古镇各露天场所演出。今年看到的有难得一见的,来自日喀则的藏戏和来自安徽祁门的目连戏。但可惜的是,作为珍贵的非遗剧种,现场只有片言只语概括了一些艺术特点和剧情简介,场地流动性大,也没有相关的讲座和导赏,其文化价值未得到彰显,只成为了游客的“看稀奇”和景区的点缀。与之成为鲜明对照的,是不远处的青年竞演和大师讲座场地外,等待入场机会的年轻人排成了长龙。
乌镇戏剧节每年都很重视对本土青年戏剧人才的滋养提携。不过,五年来,古镇嘉年华里的本土现代作品,总体进步不大,质量上也参差不齐。有的作品关注社会,但过于浅显直白;有的作品过于自我,共鸣不足;有的团体像是在自娱自乐;有的欠缺必要的基本训练;但凡具有较高肢体表达能力的,往往是舞蹈专业学生;但凡颇有创意或者给人以启迪的,又多是境外作品。即便是参与《海选哈姆雷特》演出的本土年轻人,看上去更像是拘谨的课堂学习,而不是演出。反观那些被临时拉进《西方社会》的普通观众,看起来更享受舞台,从而更松弛自如。尤其那位扮演父亲角色的男观众,出乎意料成为了全剧收官的关键角色,表现堪称完美。
这样的反差,就像《西方社会》里冷不丁射向观众的利箭。那些利箭往往伪装成扔给剧中人的提问。比如,问:你对自己生活的打几分?答:五分(十分为满分)。问:可是还有那么多人要投奔过来(isis带来涌向德国的难民潮),你怎么看?答;所以我也感到内疚。问:你对社会的满意度打几分?答:八分。问:对于社会问题,你认为自己应该负多少责任?答:七分。问答多了,发现这个所谓乌托邦社会里的人们,永远在做选择题。
欲望越多,选择越多,选择越多,人越忙碌,越忙碌,越空虚,越空虚,越需要填满,人和人的距离也越远。貌似热闹欢乐的派对,经常会被一个同样的提问打断: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有趣的是,即便身处舞台,有观众演员仍不忘拿起手机关心自己的朋友圈,而暂停正在进行中的特殊人际体验。这印证了《西方社会》对“西方社会”不止于西方的判断——多次嵌入的“wechat”(微信)和“中国特色……”等。社会的问题,也是戏剧的问题。《奥涅金》
《奥涅金》剧中,当塔吉扬娜和一众白衣女子如天使般缓缓升至舞台上空时,全场不禁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一极具想象力的画面,也成为了本届乌镇戏剧节的主视觉。远远看去,像是这个“乌托邦小镇”的象征:诗意唯美、如梦如幻。
然而是梦总会醒来。就像《西方社会》的开头和结尾同样出现的手机视频,演出结束了,但视频更新上传了,派对还在继续,问题还在那里,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回去现实。
好在,我们还有戏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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