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秋皎洁
我有一位女同学姓徐名文英,同学间习惯上都称呼名字,不把姓带上,所以我们通常都叫她文英。
半个世纪倏忽间过去,昔日的同学再聚首,竟如恍惚隔世般相见不相识。
我们是祁门中学时的同学,记得当年班上有五十来个人,能从岁月的尘埃里跋涉过来的有四十几个,余皆“黄鹤一去不复返”。
进入中学,正是豆蔻年华,是青葱岁月……而当我们告别母校各自步入未来的那片茫然的时空里时,从那一刻起,懵懂与纯真的时代离我们渐渐远去。是的,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时。
未料,届入花甲时,昔日的这班同学还能相约聚首,那种沉缓难以抑制的激动,交谈时禁不住泪花闪烁,甚至有些同学谈吐拙讷似呓语——但相聚真真切切不是梦!
人生,毫无诗意,只不过是一个追梦的过程,艰辛、磨难、甘苦自知。
那天,女同学竟然来了十几位。一位头发皆白满脸笑容的女同学,几乎成了同学们的关注点。笑容似曾相识,那白发却使人倍感陌生,是的,徐文英,是我们班上一位翘楚的女生。学习好自不必说,与同学相处也是非常友爱与谦让。在班上她是属于“像样”(好看)的那类女同学,皮肤白白的,一双大眼睛黑黑的,齐耳的短发也是乌黑乌黑的,脸上永远带着微笑……
时至今日,我似乎仍未淡忘当年她那纯真、洁净可人的印象,虽说年少时一副男女有别“楚河汉界”的样子,那也只是表面,心里面多少还是存在着喜欢和不喜欢的萌萌情愫。我敢断言,在班上这一定不是我个人独自感受。
岁月早已抹去了我们少时的羞涩,沧桑也把每个人的纯真淹没,当一步就跨越了半个世纪,再次见到已是满头白发的徐文英同学时,除了那不变的笑容,一切不复存在,因那笑容永远使人感受到一种真诚与美意。
岁月为痕,那白发就是。
文英1976年毕业于屯溪师范后在中学任教四年,1980年调入祁门县祁山小学任四年级数学教师。经过两年的努力,她带的这届学生以非常优异的数学成绩跨进中学,打破该校有史以来的纪录,获得及格率、升学率、毕业率三个百分百,赢得教师、家长们的高度好评。正因为施教有方,此后带毕业班的重任就卸不下来了,每年五六个平行班中数学成绩较差的班就由她接任,一直延续到家中突发变故。
文英丈夫是副食品蔬菜公司经理,丈夫是从一名采购员被提拔到这个位置的,那时,文英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丈夫虽然很忙,但烧菜做饭还是包揽的,若碰上出差,文英就带着孩子到母亲家蹭饭,因为住得很近,倒也方便,不过,孩子们的一切都得她管。
工作、生活,因为忙碌而显得十分充实,日子在温馨中周而复始地延续着。
那一年,大儿子上小学三年级了,小儿子也进了幼儿园。
那一天,丈夫像往常一样出差,有局领导和五个单位的经理一同去,车是单位自带的。
因工作需要,她丈夫一行那天起了个大早,从安庆出发,以便直接赶赴省城合肥。天才蒙蒙亮,好像还有雾,由于比较早,路上也不会有白天那么多的车,即便有车也会看得见车灯,一切显得静谧安宁,只有这辆车行驶在省道上。
可是,谁能料到,就是这天凌晨,她丈夫乘坐的这辆小车猛烈地撞上了一辆大货车,小车损坏十分严重,车上的人个个都满身是血动弹不得,唯独文英的丈夫看上去却无大碍,当时,他也觉得自己无伤无血,紧接着他立马报警,联系救助,并与救助人员合力又抬又搬,直到把所有同行的伤员安置到医院后,他觉得要赶快上洗手间,岂料他排出的是如注的血!他无力地倒下了,他体内多处脏器均已破裂。匆忙中,一个怀惴着对家庭、对孩子、对事业的梦想与憧憬的年轻人就这样离别了这个世界,以至于没能对父母、对爱妻说最后一句告别的话,来不及最后亲亲两个可爱的小宝宝……
面对这么严重的突发事件,令所有当事人及其亲属们震惊,也令地方各级领导与县委县级政府主要领导震惊,县里迅即成立调查组进行应急处置。消息不胫而走,虽然事件发生在数百公里之外,但与事件相关和不相关的人都知道了这起罕见的车祸。
显然,发生车祸这事是瞒不住的,但文英被告知的是他丈夫也受了伤,正在当地医院救治,同时,学校里已妥善安排了别的教师为她代课,并且还安排其他的女教师晚上轮流陪伴她,也就是说,至此文英仍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这次车祸唯一被夺走生命的人。
父母膝前的乖女儿,丈夫身边的好妻子,学校里的一位优秀的教师,还有就是哺养着一双幼儿的年轻的母亲,真的,当时真的没有人敢把真相告诉她,因为这种事太过残酷,搁谁身上都无法承受!说与不说,两难!
最终,由县长亲自面对徐文英……
几十年后,就在不久前文英对我说道:1988年4月18日,是我们俩同时出门上班的最后一次,4月19日他遇难,20日我们校两位女教师、丈夫单位两位女职工陪我同去安庆,却见不着他了……天塌下来了,痛不欲生……在被告知真相的那一刻,忽觉眼前一片黑,脑子里空无一物,只觉得自己在使劲——很使劲地扛着什么,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诫:不能,千万不能倒下!
本该是“铅华不可弃”“闺中少妇不知愁”的年华,但文英她未及中年即失去丈夫,失去生命的陪伴,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泣不成声、伤心欲绝不一而足,在她身上似乎都未曾发生过,因为没有人见到她的这种悲情,她有泪,但没有流给别人看,何止是泪,她心里其实在流血!丈夫虽然去了,可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说什么她自己也不能倒下,是本能,也是信念!
是的,有关单位和县领导怕她挺不住,学校里担心她如何度过这一关,还有她的那些学生害怕失去一位自己爱戴的老师。为防意外,学校里每天晚上都有女教师轮流来陪伴她,到了暑假就有她的那些女学生轮换着整天陪伴她。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也是一个无法愈合伤痛的过程,在新学期即将开始的时候,她主动谢绝了学校和学生们的轮值陪伴,并且她还必须让别人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出了阴影。然而,丈夫的气息,丈夫的音容相貌哪能这么轻易淡化,这种生命的陪伴是永恒的。
自此,人们眼中的徐老师一如从前的模样,待人接物仍旧脸带微笑,真诚坦荡。我想说的是,任何磨难都无法征服或击倒一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虽然,内心强大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原本两个肩膀扛起的这个家,她只能独支门户,尤其是大孩子他本是享有金色童年的时候,但却过早让他理性地感受这个世界,失去父亲无疑给孩子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因此,文英不单是自己,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及早摆脱阴影,健康地生活。孩子是她的全部,含辛茹苦,既是爹又是妈,岁月无情地侵蚀她的青春年华,曾多少次,又有多少人欲拟良媒、成全好事,皆一一被她谢绝。除了教学,她把精力用在看书、写论文等上面,先后有9篇论文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教的学生中先后有二十多人获省、市、县数学竞赛各种奖项。因成绩显著,徐文英2001年被评为安徽省优秀教师、县优秀共产党员和中学高级教师职称。倾注工作,倾情孩子,文英艰辛地跋涉在崎岖的人生路上。
白驹过隙,岁月匆匆,十多年后,她的大孩子在入伍后的第三年考取了西安陆军学院,同一年,小儿子也考上了安师大。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了,她也到了退休的时候。
退休后仍被学校返聘,返聘是好事,好在哪,有点临危受命的意思,安排她去带“差班”(正式的称呼已用诸如“待进班”等替代),班主任兼数学课。
带这样的班,耗心费力,结果难料,是明摆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当然教学授课对她来讲不是问题,难在“育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的就是这个理。人生的节点上能遇上个好老师,那真是学生们莫大的幸运,都是退休的人了,文英她能把这个班扭转过来吗?
我不知道文英她耗费了多少心力去一个个地因人施教,更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她的每一步走得何等艰辛,有耕耘必有收获,这些学生有很大的进步,他们不再有自卑感了,同样能参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和“十佳少年”了,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说实话我也很难接受这种仅按学习成绩好坏划分等级的做法,只有差劲的父母和低水平的教师,才会把责任怪罪到孩子们身上,这是极不负责的处置方式。或许,学校也有他的苦衷,在此也就不多评判了,若要就此事问及文英,她倒是淡淡一笑,觉得没什么,作为一名教师只是干了份内应尽的事,她说她崇尚教师这个职业。当然,令她欣慰的是,她带的学生,个个都心智健康地离别她,充满信心地去探寻新的天地。
文英同学真棒,不仅培育了一届一届学生,也成就了自己的孩子,苦尽甘来,现在她真正已退休在家了,曾经沧海,而今夕阳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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