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森林短歌
韩立东
母性的大山
多年前,初见大兴安岭的群山时,我就感受到这山具备的母性特征。她并不高拔险峻,也非奇峰异岭,只是由无数的中低山峦组成的庞大山系。她在内蒙古高原与松嫩平原之间隆起,为广袤的黑土地遮挡住一路从荒凉的高原奔涌而下的野风狂沙。
她的每座山都有着女性躯体的特点,基座宽博、山形浑圆、起伏连绵。清澈的大江涤荡着她的身影,无数的涓涓细流萦回缠绕,让她肌肤圆润,姿态柔婉。
她气度安详,独守着亘古的荒寂,从没有在哪篇诗词中留下身影。对任何一位诗人来说,她都太遥远了,远得连做梦都不会梦到。
多年前,我曾于孤寂中久久凝视周匝环绕的山脊线,一条条起伏的山脊线被一座座厚重的大山举向天空,任它们轻灵地翱翔,淡淡的,似乎还携着一缕忧伤。这大约是一个人在永恒的时空中省视自己的孤独与渺小时,感受到的那种情绪。
后来,我见到了阴山、燕山、太行山、黄山、泰山、秦岭,还有雄踞秦岭之中的华山,也在图片中看到了天山、喜马拉雅的雪山。可迄今为止,我还未发现与大兴安岭山脉的山形相似的山,也从没有哪座山让我想起母亲。准确地说,那是超越个体母亲又集所有母爱于一身的母性。
在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她的膝下并非尽是一片荒凉。在她的怀抱里,曾孕育了强大的北魏王朝的鲜卑族,契丹族也从大兴安岭南端的西拉木伦河的河谷走出来,创建了大辽。然而,她从未因此自得,像一个深沉的母亲,默默凝视着游子远去的身影,将等待化为一缕叹息。
万千斯年逝去,大山却永远鲜活,她就那样在宁静中默默呈现着丰饶。但这无限的生机,这无边的繁盛,都是在禁绝一切漫长的苦寒中、贫瘠极薄的土层上孕育出来的。
自从采伐者在她怀抱里升起第一缕炊烟,几十年过去了,她用自己的苍翠喂养了一座座城镇,因此透支了自己的体力,变得衰弱。
我们生活在大森林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的赤子,我们不仅热爱她的乳汁,更要热爱她的生命。
我久久为这静所感动。
(摘自《i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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