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音乐会起鸡皮疙瘩?那是你大脑的“封印”在召唤

澎湃新闻 2021-03-21 17:56 大字

原创 许多 我是科学家iScientist 收录于话题#我是科学家 · 演讲合集128个

2020年11月15日,“科普中国-我是科学家”第29期“听!奇妙的声音”演讲现场,天津音乐学院艺术管理系副教授许多带来演讲:《听音乐会起鸡皮疙瘩?那是你大脑的“封印”在召唤》。

以下为许多演讲实录:

2020.11.15 北京

我是许多,现在音乐学院艺术管理系教书,但其实我是一个妥妥的理工女。我本科学的计算机,硕士是信息管理,博士是人工智能。作为一个从小学小提琴的理工女,进入音乐学院是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实现了,现在我在音乐学院教书教了十年。我的受教育经历、职业生涯和学习小提琴的经历引出了一个问题:对于孩子学习乐器这件事,我们到底要抱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自我进入音乐学院,很多朋友、师长就问我,我们家孩子应该怎么学琴?这个问题我会留到演讲的最后,跟大家分享我学琴的感受,也希望大家能够从一个更科学理性的角度,来对待孩子们的艺术素质教育。前面说到,作为艺术管理人员,我的本职、专业工作是从事和艺术相关的拓展工作,比如大剧院、交响乐团的管理、艺术活动的开展等。但我还想要其他一些能够发光发热的机会,所以,我选择了在音乐学院里面用我的特长来“玩”音乐。

在音乐学院教书的十年,我也学习了十年。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仅凭学乐器,或者没有在音乐学院的这个氛围中学音乐,那我们往往会认为,音乐的功能就是让我们更愉悦、更舒服,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

但是,其实在音乐学院里面,有那么一批艺术家,他们所做的研究是“音乐是什么”,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命题。从学院派近几十年的研究来说,这个领域的研究者其实是在寻找一些新的声音,去突破我们以往对于音乐的一些认知。这是我刚做的一个项目,是和一家3D打印公司一起做了3D打印的大提琴。但因为这件事特别特别新,所以我也还在摸索过程中。3D打印出来的大提琴会有一些问题,譬如它的整个材质比较软,结构虽然酷但是有的部分还要更贴近实际演奏习惯,声音是用电音发出的,所以我觉得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黄宾虹山水册页

这是我几年前在美国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音乐系的系主任梁雷教授合作的一个项目,我们解析了声音中的黄宾虹的山水册页。黄宾虹是一位书画巨擘,素有“北齐南黄”之说。用一个比较“俗”的标准来衡量的话,2017年,嘉德拍卖行拍卖了黄宾虹的画作《黄山汤口图》,拍出了3.45亿的高价。当然,我们做这个项目时,黄的作品还没有如此高价,但也是很贵的。所以当时整个画作在高通研究所的时候,所有人晚上都不敢睡觉,守着画。来看一下当时我们制作的过程,我们其实把它看作一个多媒体的电子音乐作品。大家可以看到,我们通过这种高分辨率的扫描,发现了黄宾虹作画的一些秘密。其中一个秘密就是,我们发现他使用的颜料中含有“钡”。回到正题,我们通过高分辨率扫描这种方式,收集到了黄宾虹的画的很多光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把画的光谱和音乐制定了一个对应关系,相当于对音高序列重新做了一个定义。我们希望通过音乐来体现黄宾虹的画作。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浮现出来的“山”字,就是把对应黄宾虹画作光谱的音乐,通过一个叫做Flitter的分拣软件,视觉化地体现出来。在这个项目的执行过程中,我们主要负责进行沟通协调,掌握项目的进程。这也就要求我,既需要了解艺术家对于黄宾虹画作的艺术感受,也需要把他的画作感受转化成一种科学语言,然后在我们的团队里面,让工程师进行相应的一些软件开发。

现在在这个4×9的大屏幕上播放的不是作品本身,这是做这个作品过程的一个说明。整个作品大概时长是10分钟。其实我们看到这个山水册页不大,但我们放到了一个极大的屏幕上面。当我们的中国画放到足够大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每个人心里有不同的山水,艺术家眼中的国画,不是简单的停留在点画或皴的技法。就像庄子所说的“利于物而不受制于物”,我们听到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其实是软件拆封后的侯宝林相声中的元素,是用来体现大家看到的画中的皴皴点点。我们需要不同的声音素材,来表现画作的整体审美精神。细细碎碎的声音,对应的就是《黄宾虹画语录》里面的“沿皴作点三千点,点到山头气韵来”。

除了细细碎碎,还可以听到什么?是古琴大师吴景略的《潇湘水云》,在这里作为一种声音素材加以使用,也是为了突出山水这个主题。

黄宾虹本来就是一个画史研究人员,通过他长期的积累,他发现、顿悟。对于整个山水,他有了一种重新的理解和解构。我们中国文化的厚重感从何而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我们这些珍贵的艺术作品里面,一点一点地体会出来的。现场演出这个作品的时候,一方面使用大屏幕放画面,另一方面是全方位的音响构建,所以你可以感觉到声音是漂浮在整个空中的,就像我们现在这个视频所呈现的这样。我们呈现的飘浮的感觉,也是一种软件所生成的声音效果。这个对应的是黄宾虹画论里面,对于“宿墨理论”的一种应用。

这样一个作品给我最直接的震撼是,我觉得我可以为艺术家们带来一些新的思路。在此之前,虽然我作为艺术类特殊人才被国家派到美国去公派访学,但是我一直在寻找一条我的路径,就是,如何真真正正地让艺术和科学能够有一定的交叉?我们的艺术是不是只能为科学做背景音?通过这样一个案例,我意识到,在做交叉学科时、在和艺术家进行对话的时候,我们能够通过一些技术,去更好地实现艺术追求和思想。

在高通研究所的支持下,我们不仅完成了这一部作品,此后还有第二部和第三部,作品中有海洋生物的声音的收集和重新塑造。梁雷教授也因为这些作品获得了格文美尔奖,这是国际作曲界的一项顶级赛事,之前华人中只有谭盾老师拿到过这个奖。

这个项目还算是我们传统文化和科学的碰撞,下面这一个,中央音乐学院贾国平教授的这一部作品,就更加现代化一些。

我们来听一下,然后跟大家来说一说,这个声音是什么。

贾国平老师用笙、琵琶、古筝等民乐乐器,对FAST收集到的宇宙脉冲星信号,进行了声音上的再创作。仔细听,有吟、揉、捻、搓,后面还有扫拂……从传统民乐的演奏技巧中挖宝,去反映太空的声音。听音乐时,你起过鸡皮疙瘩吗?| 图虫创意

刚才大家听我在这儿说,有没有起鸡皮疙瘩?其实,有或没有都是正常的。我们去听音乐会,大家有时会说,哎呀,我今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个音乐真棒。“起鸡皮疙瘩”好像是一种夸赞。

因为我自己也有过这种感受,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值得研究一下。后来接触到神经科学的时候,我查到的一些资料说,大家的脑子里面可能还保留了某种你还没有完全被进化掉的部分。但是,至于它具体是大脑里的哪一部分,现在还没有定论,有的说是中脑的部分,有的说是腹侧纹状体,那我们就等着科学家给我们进一步解释。

但是我要跟大家说的是,你有没有这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都是正常的。听音乐时完全不必去追求什么特别的感受。这一点就像中央音乐学院周海宏教授说的“音乐何须懂”,讲得非常有道理,大家就enjoy the music。

这就引出来一点,什么样的音乐适合你?很多人问我,牙疼的时候选什么音乐会让自己好受些?就选你最喜欢的,平时最熟悉的,看牙的时候就放那个音乐,它能对你的神经有一定的疗愈效果。大家看这张图,可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突然蹦出来一句英文,画面也什么都没有。就像我刚才所说,涉及到国际艺术节这种交流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有一些跨文化的研究。在神经科学方面,像UCSD(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他们有一个非常棒的神经研究所,曾经在那里工作的佩陀(Aniruddh Petal)教授也提出过,语言和声音之间存在关系。

在语言学的研究里,经常有元音、辅音和音节之间这种节奏的测定。研究人员在对各民族的音乐进行测定后,发现了一定的趋同性,特别是在浪漫主义后期,我们来听一下。

上面是一句英语,Can you give me a book?然后我们听一下埃尔加的《威风凛凛进行曲》,你感觉一下,是不是曲子的duang duan duang duang duang,和Can you give me a book这句话之间的这种节奏是非常像的。

下面我们再听一听法国的作品,那就很像法语,Bonjour Comment ?a va,优美流畅。浪漫主义后期在我们的音乐里面也叫“民族主义时期”,所以对比是非常明显的。

那再说到唱歌。刚才前面说,为了健康,我们要多说话。我想跟大家说,除了多说话,我们还要多唱歌。

唱歌除了能让我们心情愉快,对大脑也是一种锻炼。之前有研究发现,专业的音乐人在唱歌的时候,相应脑区的活动相对更少一些,非专业的人唱歌时脑区的活动更多,这也意味着,唱歌时你的大脑也会得到锻炼。

我举个例子,1953年,俄罗斯的作曲家谢巴林中风了,中风以后他不能说话了,但还能作曲,而且他作曲的品质和中风前还是非常一致。当时这个案例也比较有名,就分析说其实旋律和语言对应的大脑区位是不一样的。当然大家唱歌弹琴的时候,你是全脑都在动,因为你还得识谱,得用你的运动神经把这个谱子弹出来。

比如说中国康复中心有一个音乐治疗中心,他们用音乐治疗一些失语者。比如中风后老人康复的问题,用这些老年人曾经很熟悉的音乐,来帮助他们重建语言系统。因为他们原先的语言系统已经死掉了,那就重新再建一套语言系统。

音乐和神经科学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刚刚我说牙疼的时候,你要放自己比较喜欢的音乐,哪怕你喜欢摇滚乐——在那个时候只要你喜欢,就对缓解你的牙疼有效。你平时听摇滚乐,在那会儿非放一个像我们刚刚听的德彪西的作品,你就会感觉没劲,跟没放一样,就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学习乐器对提高成绩有用吗?| Pixabay

回到我一开始说到的那个问题,学习乐器对提高成绩有用吗?艺术教育现在开展得如火如荼,中国有最多的琴童和最棒的音乐老师,因为他们非常有耐心,又非常有教学经验。

但我想给大家提供一个学习音乐的建议。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学琴非常痛苦。可能现在大部分家庭也是,只要一提弹琴,就是一场“战争”。包括音乐学院的孩子们,其实都是从“战争”中磨练出来的。所以能不能有快乐一点的方法?

这个问题其实我跟梁雷教授也讨论过。他提到了他的恩师周广仁,中国钢琴界的泰斗。他说他小时候弹琴,其他老师都不收他,只有周广仁老师收了他。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要像培养一个作曲家那样去培养孩子们学习音乐。

我把这话解释一下,一个是释放孩子的天性。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很多美术教学的时候,或者是在家里面,给孩子一支笔,给孩子一个本,小朋友好像就特别喜欢画画。那你也不妨试一试,是不是可以在不用特别强的威逼利诱之下,让你的孩子试着创作一下,然后把他创作的小曲录下来,让他一点一点成长,让他自己有一点成就感,这是一种方法。

然后还有一种,就是我们如何开始孩子们学琴的诱导工作?我在美国的时候,其实美国孩子学琴不像国内孩子学琴,一开始就有一个老师,像私教一样的盯着你练琴。他更多是在幼儿园里面有一个音乐老师,但是他面向的是所有的孩子,而且他不一定是非得要盯着你,关注你这个曲子这儿弹错了或者怎么样。

一开始我就跟我和所有咨询我的家长们说,你要“勾引”你的孩子去学琴,就是你可以在那儿弹琴,或者最好有一个哥哥姐姐在那儿弹琴。小朋友他会从众,他会觉得很好奇,这个时候你最好就让你的孩子和琴之间保持一点距离,随着他被调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兴趣是一定会越来越急迫。越急迫的时候,你作为家长越要有耐心,一定要让孩子自己认定了,我一定要弹琴,你不给我弹琴我都不下去玩——当然我这是举个例子,可能玩的引诱还是更大的——这时候再让孩子慢慢开始接触乐器。虽然我不是音乐教育从业者,也没培养过那么多小朋友,但我觉得,这种方法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是不是能让你孩子的学琴兴趣更加浓厚一点。

最后,又是我“玩”音乐的过程。这是去年(2019年)中国人工智能学会的吴文俊人工智能科学技术奖的颁奖晚会之前拍摄的,是我们排练时候的一张照片。我去给他们做晚会策划的时候,委约了平安科技来做的一个AI编曲的《我和我的祖国》。也是让大家看一看,我们音乐学院也是空间蛮小,不一定都是那样辉煌的大场子,我们也有经费紧张的时候,我们也有小的排练厅。

我是一个在音乐学院里面背靠五线谱、黑板,守着两架钢琴,这样一个教书的理工女,谢谢大家听我来分享玩音乐的故事。演讲嘉宾许多:《听音乐会起鸡皮疙瘩?那是你大脑的“封印”在召唤》 | 拍摄:Vphoto

作者:许多

监制:吴欧

策划:麦芽杨

编辑:麦芽杨 杨婧 凝音

排版:凝音

校对:夏晓茜 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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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我们把黄宾虹的山水拆了,又把侯宝林的相声揉了进去 | 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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