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芹洋:乡志中的山川、名胜、物产、人物
立云先生穷数年之力纂修芹洋乡志《田园芹洋》,稿成,以乡谊邀我作序,随后即收到他寄来的书稿及他近年撰著的其他几部寿宁志书和人物传记,供我参考。我对故乡史地素无研究,本不敢应命,但谁不爱自己的故乡,更何况自己又以习史治史为业,于公于私实无可推脱,故略述所感于后。地方之有志,由来甚久。陈光贻先生曾在《稀见地方志提要》“自序”中叙其源流说:
方志其曷昉乎,始肇于《周礼》,《周官》外史掌邦国四方之志。若《晋乘》,《楚帱杌》之类,是则诸侯之成书也。自秦兼并四海分郡邑,汉因秦制置州县。迹既远,地名又数改易,是以采获旧闻,考迹《诗》《书》,推表山川,计书先上太史,副在丞相。汉自张禹属朱贡条记风俗,始有方域记。东汉有《汝南先贤》《襄阳耆旧》《关东风俗》诸传,其初惟扬明耆献,渐而方物有传。然一事一篇,而未集成一书也。晋常璩撰《华阳国志》,其书犹存,观其体例,有似今之方志焉。然其为偏方割据,纪载一国之全史,不可视为方志之肇端耳。自刘宋迄隋唐,记山川郡邑之书有志、乘、记、谱、编、录、图经、事类等名,于是方志之名始立,而不过记方域、山川、风俗、物产而已。及唐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图志》,兼及古迹,宋乐史撰《太平寰宇记》,又增人物、艺文。后来修郡县志皆仿其例,故自宋以后方志体例臻备。举凡舆图、疆域、山川、名胜、建置、职官、赋税、物产、乡里、风俗,人物、艺文、灾异,无不概载。其名称曰志,或曰记,实兼及图经、录、乘,至是方志渐符史体矣。元、明方志,大抵承宋志体例。
自宋以降,修志渐成风气,迨至明清,此风更盛,官修私纂,蔚为巨观,遂成中华典籍一大门类。省有通志,郡有郡志,府有府志,州有州志,县有县志,乡镇有乡镇志,至于山川、河道、湖沼、岛屿之志亦不鲜见。其中,各省、郡、府、州、县之志以官修为主,乡镇志则以私纂居多,名目亦不甚统一,有称乡志、镇志、村志、里志、场志、团志、坊志等,也有以湖沼岛屿之名名其书者。
芹洋位于福建寿宁西南大山深处,境内峰峦起伏,溪涧纵横,气候温润,属于典型的山区僻乡。这里开发甚早,宋崇宁三年(1104),即有朱姓先民在丰谷村肇基,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此后,李、苏、黄、叶、王、张、冯、吴、胡、杨、刘、蓝、蔡、罗、夏、谢、萧、周、许、范、陈、俞、林、赖、巫诸姓从各地陆续迁入,在芹洋境内依山傍水,开辟草莱,定居繁衍,逐渐形成一个个规模不等的聚落,最多时竟有百余个村落。截止2017年,芹洋乡辖芹洋、尤溪、溪源、可观、广地、阜莽、茗坑、九岭、山头、底洋、山底、修竹、上修竹、发竹坪、官路洋、甲藤岔、下坪碓等17个行政村,以及64个自然村,还有31个已荒废的村落。据统计,明景泰六年(1455)寿宁置县之前,芹洋人口不足千人。1953年4月第一次全国人口普查时,芹洋人口已近万人。到2016年,芹洋乡人口已达17817人,其中男9728人,女8089人。
然而,芹洋迄今尚无一本值得参考的志书或专门记述史地人文变迁方面的书籍,即使是相关的记载也少得可怜。不用说,有关福建史地著作中找不到它的踪影,就是寿宁有限的地方文献中专门谈及芹洋的地方也不多见。我曾查阅过冯梦龙的《寿宁待志》、赵廷玑的《康熙寿宁县志》等,其中涉及芹洋、尤溪的内容,即少而零碎,可以说是被各种地方文献“遗忘的角落”。立云先生纂修的这本乡志书稿,是我读到的第一本记述芹洋邑情的专书。全书凡十二章,分述区域概况、史迹逸闻、风光名胜、姓氏寻踪、水乡桥韵、村庄风貌、资源特产、风俗民情、寺庙庵堂、传说故事、艺文拾零、人物春秋。举凡舆图、疆域、山川、名胜、古道、建置、职官、村落、姓氏、赋税、物产、乡里、风俗,人物、艺文、灾异,靡不备载。手此一编,既可为为政者参考覆按,亦可为像我这样的离乡者寄托乡愁之凭藉。
芹洋尤溪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父母的埋骨之地,十六岁之前我一直在这里生活、读书和劳作,后来负笈他乡,奔驰在外,但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这里始终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这里的土丘溪涧,这里的云遮雾绕,这里的花草树木,这里的乡风民俗,这里一切的一切,如同亲人的身影伴着我,鼓舞着我。对我来说,立云先生书中胪举的那些村庄,如阜莽、茗坑、山底、尤溪、上修竹、修竹、溪源、发竹坪、广地、九岭等,大多数我都不止去过一次,至于尤溪,那是我的老家,芹洋是我早年求学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那些在群山中流淌的溪涧,如长濑溪、九岭溪、长溪等,不但熟知,而且到溪畔玩耍过;那些蜿蜒陡峭的古道,如官岭、九岭,更数不清爬过多少遍;那些木拱廊桥,如丹溪桥、里仁桥、文明桥、长濑溪桥,更是年少时嬉戏打闹的所在;那些寺庙庵堂,如黄山公庙、临水宫、栖林寺、仙山庵、九峰堂、天竺寺、东山庵、林树庵、天堂庵等,也大都随大人参拜过;那些特产,如茶叶、脐橙、油茶(榛油)、板栗、柿子、猕猴桃等,至今仍是我记忆中的山珍。至于书中写到的那些习俗,以及口口相传的传说,更是耳濡目染,再熟悉不过了。可是,我对故乡的了解仅此而已。我并不知道那些村庄的来历,那些溪涧的源流,那些古道修筑的年代及其用途,那些木拱廊桥是谁所营建,那些寺庙庵堂的兴废存续,那些特产的种植面积、产量及培育技术,那些习俗及传说的传承经历,甚至连我的老家尤溪之被誉为“廊桥之村”,“脐橙之村”,以及在计划经济时代每年为国家交纳征购粮2800担,远超当年名噪全国的大寨所完成的征购粮2400担。我也是读了这本《田园芹洋》后才第一次知道。
也许是因为专业的缘故,我还算是比较留意故乡史地人文及其变迁之人,每次回乡,总设法留出更多的时间去亲近和了解故乡的历史与现实。故乡的溪流、丘壑、草木,以及故乡的气息、味道,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但我目之所见,足之所至,耳之所闻,所能了解到的亦仅是“看得见的”故乡。我对故乡更深一层的了解,则得益于立云等先生多年不懈的努力。立云先生原本任职于县卫生局,并非地方史志研究的专门家,但他酷爱地方文史,业余曾参与编著《寿宁改革开放廿五年》《乡土寿宁》《时光掠影》《村名溯源》《人文斜滩》《知青岁月》《冯梦龙寿宁民间传说》等书,直到2008年由县卫生局副局长调任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主任后,才得以从容擘画寿宁方志丛书的纂修,相继推出包括《寿宁待志校辑》《康熙寿宁县志注辑》《寿宁乡贤》《寿宁寺庙志》等在内的一批颇具份量的地方史地专书,于乡邦文化的承传可谓用心用力,功德无量。2014年11月,立云先生退休后,更全身心投入到他所规划的地方史志编纂大业,晨书冥写,露纂雪钞,无间寒暑,笔耕不辍。他在《天道酬善》一书的“后记”中说:
2014年11月我在“中国·寿宁冯梦龙文化高峰论坛”闭幕后退休。从此,得以全身心投人《平溪镇志》《武曲镇志》《寿宁古诗词》《寿宁历代文选》《寿宁姓氏考》《天道酬善》等系列“方志丛书”的编著工作。我知道,像我这样埋头耕耘,不问收获,在当今社会实属另类。但我认准目标,决心不计得失地奋力前行。我坚信,只要持之以恒,滴水可以穿石,铁杵能磨成针。
立云先生的这种精神和信念是令人敬佩的,而支撑他这种精神和信念的,则来自他对家乡超乎寻常的挚爱,以及传承乡邦文化的使命感。虽然从专业的角度看,他编纂或主持编纂的系列方志丛书并非无瑕可指,但这些书无不倾注着他的这份挚爱和使命感,这也是他最令我感动的地方。
近些年,我常常回乡过节,探亲访友,亲眼目睹故乡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巨变。曾经闭塞的穷乡僻壤,如今已变成联通世界的牧歌田园;曾经靠山吃山的“泥腿子”,一批又一批走出大山,奔向更广阔的世界,并以艰辛创业所获回馈家乡;曾经因过度垦伐而光秃疲惫的土地,已被漫山遍野的脐橙、茶树覆盖,四季苍翠,花果飘香,生机盎然。人们不再为吃穿犯愁,也无需再为完成征购粮而罗掘俱穷,家家户户,食有肉,出有车,闾阎晏然,宛如陶渊明所描绘的“世外桃源”。这种看得见的巨变当然是令人欣慰的,但我更想借此机会表达的是对故乡的祝福,愿故乡的山更青水更秀,更愿栖息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父老乡亲永远平安喜乐!
(本文系作者为黄立云著《田园芹洋》所作序言,该书即将由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澎湃新闻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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