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侧记(上)

黄山日报 2018-09-25 08:23 大字

程 鹰

1989年11月,汪曾祺先生和林斤澜先生来黄山玩,我有幸认识他们,这是我一生难忘的事。据说林斤澜先生完全是为了陪汪先生,才到黄山来的。而汪先生要来黄山,则是为了“寻根”,他说他祖上十几代前是徽州人。我在大学时代就特别喜欢汪先生的文章,很崇拜他,甚至常常想——我这辈子要是能认识汪曾祺先生就好了。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不用说,那些天我就粘上他了。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但汪先生的一些言和事,还常常在我心头浮现。现在,我也是往花甲之年奔的人了,我想我因该把当年有关汪先生的零星片段、妙语微言记下来……

一、汪先生论酒

汪先生天性嗜酒,可惜那时候已上了岁数,肝又不太好,酒力已大为下跌,并不显得酒量有如何大,进酒偏偏又急,一抿一大口,故而在酒桌上,最先微醺的,每每是他。汪先生说,他本来是习惯喝慢酒的,后来因老伴管得严,不准他喝酒,他只好将酒藏起来,趁老伴不注意,就偷偷猛灌一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种“牛饮”的坏毛病。

汪先生说,只要看别人一端杯,就知道此人有几两酒的量,不知他的这份眼力从何而来,亦不知他是否真有这份眼力,谁也没有当场考较过他,我猜他八成是“想当然耳”。

汪先生声称他有“三不喝”,探问其详,则曰:一不和和尚喝酒;二不和浑人喝酒;三不和女人喝酒。理由是:如果和和尚喝酒,那是害和尚破戒,坏他的修行,万万不可。如果和浑人喝酒,生怕浑人自己把自己喝醉了,转而骂人打人,难以抵挡。至于不和女人喝酒,汪先生断言:“女人出马,必有妖法。”只要和女人喝酒,十回就有九回醉,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故而这第三个“不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偶尔也会聊到酒与色的关系问题。每临此境,汪先生总是笑而不答,或顾左右而言它……

有一回,我陪汪先生和林斤澜先生一块儿吃臭豆腐,林老想让汪先生喝得尽兴,不停地要往他杯里倒酒,汪先生连连摇手:“不能倒了,不能倒了,杯里酒是满的。”我说:“您先抿一口嘛。”汪先生仍是连连摇手,醉态可掬:“不能抿了,不能抿,否则就有失道德了……老子早在《道德经》里就告诫过我们:‘倒(道)可倒(道),非常倒(道);抿(名)可抿(名),非常抿(名)。\’”

得闻此言,不禁莞尔。有关《道德经》的注本,大概没有比这更别致的了。

最后一次见到汪先生,是在1995年秋,那时先生的步态已有些蹒跚,精力似大不如从前,我问他:“现在还喝酒吗?”“喝!”他斩钉截铁地说,“吴琼花是打不死就要跑,我是喝不死就要喝。"

有一个传闻,说有一次汪先生犯了酒瘾,然又碍于老伴的管制,只好谎称作协要开会,遂一个人跑到楼下一家小馆子里美美地喝了一顿。酒够了,会当然也就结束,可以回家了。不知这是件真事,还是一个段子。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汪先生是极具名士风度的。曾有人撰文说汪先生是中国最后一位名士,窃以为很贴切。从前,中国人是很崇尚名士的,就像现在人们热衷绅士一样。大致说来,名士和绅士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名士必注重内容、绅士更讲究形式而已。仔细考较,名士相比绅士,尤胜一筹。不过在一个大谈绅士的日子里,愣要说名士,未免太土。既然人们已经习惯于把番茄称作西红柿、且不断强调它的营养价值,我何苦还要指向那高高挂在树上的、熟透了的、红月亮般的、可以润肺健脾的老家柿子呢?……不说也罢。

汪先生已于1997年仙逝。未知他在仙国中,仍事觞政否?想必还是依然故我罢——他曾给我写过一幅字,说是要和我会心,字面是:“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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