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总有一条路通向地老天荒
□月满天心
秦羽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正在重新计算一组数据,作为一名工作了近十年的优秀会计,秦羽从没有这样粗心过,也从没有像这个下午一样心神不宁。看来,女人是有直觉和第六感的——果然是出事了!
老师的语气急迫,语无伦次,秦羽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张楚出事了。她五雷轰顶,几乎是跌跌撞撞赶到医院,一路上都在流泪,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磕了碰了的都不可避免,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学校老师都怕担责任,有点小伤就送医院。
司机是个胖大叔,一直在后视镜里偷偷瞄她,一直到医院了,秦羽手还在发抖。秦羽像个丢失了母亲的孩子,茫茫然冲上了三楼。迎面三个血红大字:手术室。她眩晕了一下,喊着:小楚,张楚。一个人迎面走过来,伸手扶住了她,充满歉意道:真对不起,孩子受伤了。秦羽转头,发现是张楚的班主任马老师,马老师很温柔,对学生也负责,秦羽知道,这事不怨她,可是她一腔惊惧和悲伤要找谁发泄去?她一把掀开了马老师的手,用手指着她,沙哑着声音问:张楚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张楚怎么了?
马老师说:您先别着急,是这样的,张楚课间和同学打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伤情不严重,额头摔破了,手臂摔破了,都是外伤,真的不严重……
正说着,一名医生走过来,面无表情道:谁是刚才那个学生的家属?需要签字准备手术!
秦羽又一惊:不是只有一点外伤吗,也要手术?
医生道:你能看得到内伤吗?孩子CT显示有颅内出血,压迫神经,手术晚了会很危险的,成植物人也说不定,你们谁签字,快点!
秦羽踉跄了一下,反倒平静了,她想:也许自己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最近睡眠不好,总做噩梦。她没有理会医生,而是抬起手腕,狠狠咬下去,疼,一层层漫上来,很快将她淹没。
医生在催促,签不签字?马老师的脸也白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秦羽木然着,在马老师的搀扶下歪歪扭扭签了字,她甚至都没看见那些条款上的字,她的一双眼睛被汹涌不断的眼泪包裹着。
几分钟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秦羽扶着墙,大汗淋漓,紧紧盯住手术室三个血红的大字,勉强支撑着身体。所以慌慌张张的张岩刚一出现在楼道里,秦羽凄楚地喊一声:小楚出事了!就晕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傍晚,秦羽才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是张楚跟一个叫石磊的同学在课间打闹,结果石磊一推,张楚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石磊的父母带着孩子当天就赶到了医院,是一对老实的小生意人,一脸的诚惶诚恐,拉着孩子,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但是秦羽不打算接受他们的低头认罪。这一天的时间,她像一朵迅速开败的花朵,在秋风秋雨的袭击下零落。
石磊和张楚一样大,黑黑瘦瘦的,在父母的授意下,轻轻说: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羽厉声道:对不起,我不接受你们的对不起,我的孩子躺在监护室生死未卜,你们走吧,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那母亲开始抹眼泪,父亲轻轻将手里的营养品放在椅子上,好像怕惊吓了蚂蚁。
张岩走过来,说:不要这样,我们儿子马上就会醒过来的。又转头对那夫妻道:你们在这也没什么用,回去吧,我爱人心情不好,请多理解。其余的事情,等孩子醒过来再说。
那对夫妻点头如鸡啄米,男的将一叠钱递过来:先给孩子用……其余的我们会想办法的。秦羽一把拂掉那些钱,粉红的人民币飘落一地。
张岩声音大了一点:小羽不要这样。
秦羽一下子就火了:不要这样,要哪样?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样啊?孩子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对吧。好,你也走,你们都走,我自己守着小楚醒过来,走!
张岩愣了一下,低声劝:小羽,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秦羽猛然站起来,几乎可以说是跳起来,惯性差点将张岩掀翻,她指着他说:张岩,你平时忙,出差,调研,这事那事没工夫管孩子,没工夫陪孩子,我都认了,我自己来,可是现在,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有闲心为肇事者说话,你还是人吗?我怎么就嫁了你这种男人!
张岩张嘴结舌,脸上黑一阵白一阵,不好发作,又不好不发作,像一个快要憋爆了的气球。
他到底没敢接秦羽的话茬,他的目光是心疼的,秦羽一夜没有睡没有吃,像一根棍子一样竖在那里。他劝走了那对夫妻,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秦羽,秦羽甩了一下,没有甩脱。哽咽着说:不是要离婚吗,不用假惺惺,等孩子醒过来我就跟你去,别着急。
张岩说:秦羽,小楚是我们的儿子,他是我们俩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能读懂彼此的痛楚,我们要在一起,互相鼓励。
秦羽突然哭出了声儿,转过身,投进他的怀里。
晚上,医院走廊里寂静无声,护士走路静悄悄的,秦羽望眼欲穿,守护在监护室外面,张岩手里提着牛奶和热乎乎的包子,劝:先吃一点吧,等小楚醒过来住进病房还要你照顾呢,饿坏了谁照顾儿子?秦羽泪汪汪道:你说小楚会不会真的醒不过来?
张岩说: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张岩,儿子肯定是生了咱们的气,要惩罚咱们,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不会那样做。真的,我不会。
张岩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也不会。
前些日子,他们例行吵架,秦羽斥责张岩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一定是有了狐狸精,既然这样就跟狐狸精过去吧,滚吧。张岩在儿子面前觉得没面子,就回敬道:我为什么找狐狸精去,就是因为你连狐狸精都不如,我就喜欢狐狸精!秦羽抓起面前的杯子扔过去,张岩向旁边一跳,却碰翻了门口用来装饰的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噼里啪啦一阵折腾,客厅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和玻璃碎片,污水四溢,鱼缸也翻了,几条小金鱼无望地在地上跃动,挣扎。
每次他们吵架,十岁的小楚都会躲进自己的屋子,今天却拿着一张照片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说:爸爸妈妈,这张照片是你们,为什么你们现在不能这么好?秦羽拿过照片一看,是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拍的甜蜜照,后面还有张岩写的一行字:我们的目标:地老天荒。
曾经的甜蜜恩爱,像一根刺,刺痛了当下的心,他们曾经约好要恩爱白头,地老天荒,他们曾经专门跑到黄山去锁同心锁,如今,照片的记忆还在,婚姻却一地鸡毛!
张岩工作繁忙,又要玩,经常下了班也不回家,跟朋友唱歌,喝酒,甚至打球。秦羽喜欢浪漫,却不得不每天一个人照顾孩子,面对琐碎家务,张岩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情话,送过一朵花拍过一张合影了?
越想越委屈,秦羽夺过儿子手里的照片,三下两下撕碎,一扬手,碎片飞向凌乱的地板。
张岩见状,也不示弱,大喊道:离婚,离婚!
秦羽马上坐下来起草离婚协议书,这样的日子她是过够了,这个男人除了每月上交一笔还算厚实的生活费,哪里还有别的用处,也许一个人能更自在一些呢。
两个人像两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英雄,飞快签了字,只等着去民政局领证了,如果婚姻不能给人带来快乐,那么婚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谁也没注意到小楚,等他们签完字,才发现儿子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地上的照片碎片,小小的泪珠滴到地板上,他的手碰到了玻璃碎片,在流血,却一声不吭。
回想那些大大小小的吵架,到底是为什么呢?最近一次是因为张岩回家晚,直接把袜子扔在了茶几上;上上一次是因为张岩和两个女同事出去吃饭,还喝酒了;再上上次是因为张楚病了,张岩怪妻子没有把孩子照顾好……
三天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瞬,对秦羽和张岩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们一直守护在儿子的病房外面,张岩不停地向医生咨询情况,后来医生烦了,改成秦羽去询问。张楚的手术很顺利,只是一直没有醒来,CT、心电图等都正常。医生说不出问题今天晚上就醒了,但是也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生活中突发性的意外太多了,多到猝不及防。
学校态度良好,送来了全额医药费,石磊的父母像两个保安一样,守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也不离开,怯怯的。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如果张楚再也不会醒来,他们该怎样生活下去?生活会不会像一口枯井,余生了无生趣?
张楚生命体征平稳,住进了病房,张岩将儿子抱上床,秦羽则马上打开空调被,张楚头上缠着纱布,好像是睡着了。夜幕降临,秦羽守护在儿子身边,默默祈祷,用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脚。张岩拽一下她的衣袖。秦羽没有抬头,问:什么事?
张岩说:送给你。
秦羽抬起头,就看到张岩手里拿着那张被撕毁了的照片,撕碎的地方都用胶水粘好了。他说:字迹被水泡了,但是,还能看清楚。
秦羽心里一暖又一酸。
张岩出去买饭的时候,秦羽的手机短信响,她打开,见是他发过来一句话:人生太长了,才让我们忘记了最初的目标,老婆,等儿子醒来,我们一起告诉他好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依然腼腆,秦羽心里泛上一丝甜蜜,那是久违的爱的召唤。突然,秦羽握住儿子的手动了一下,又一下,儿子稚嫩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妈,我爸爸呢?
她的泪水哗一下涌出来,最亲爱的人能平安在一起,是上天多么大的恩赐!
她相信,就算不是儿子突然出事打乱了他们走向歧路的脚步,也会有另外的契机出现,因为,有爱在,每一个契机都能修正行走的方向,在一起,慢慢走,总有一条路通向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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