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照亮远行的方向

新安晚报 2020-06-11 10:26 大字

□寿县黄丹丹

寿县珍珠泉,《水经注》记载过的一眼古泉,至今仍在古城寿县八公山下汩汩不涸。诗人游子雪松,在寿县创办了《珍珠泉》微刊,一年前的四月,他邀请全国诗人到寿县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珍珠泉》第一届笔会;而我们参加第二届笔会时,笔会上已经没有了他。

今年一月,他感染了新冠肺炎,不幸离世。他走了,《珍珠泉》微刊像珍珠泉一般,并无干涸。

诗人牧村是游子雪松的侄子,他在游子雪松生前,就为雪松定位为乡愁诗人。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定位。

每个人的血脉和骨子里都渗透着乡愁的印记。评论家谢有顺说过:诗人都有两个家,一个家在故乡,叫“出生地”;一个家在心里,叫“异乡”,诗人的写作,是在这两个家之间奔跑。不可能离开,也不可能回去。你此刻在家就永远在家,你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诗歌永远是不知道的,在路上的。卡夫卡说,“由于急躁,他们被驱逐出天堂;由于懒散,他们无法回去。”这是他为现代人画出的生存地图。天堂就是终极的家乡,“无法回去”则决定了人只能“流离飘荡在地上”,只能做一个永远的异乡人。由于人类远行太久了,家园的记忆已经淡漠,回去的道路也已经衰朽,我们一切的生存努力,都不过是在时间里,在天堂和尘世之间挣扎而已。真正的诗歌,既是朝向天堂的沉思,也是面对死亡的讲述。还有人说:我们不得不经过这么多的污泥浊水,不得不经过这么多的荒唐蠢事才会回到家里,而且没有什么作向导,我们唯一的向导是乡愁。

——幸好还有“乡愁”,它成了现代诗歌中最为温暖的情感色调。阅读雪松老师的诗歌,你会发现,他的诗歌里充满“乡愁”的烙印。“乡愁”这惆怅而温暖的特质,是可以触摸的,可以引起共鸣的。好的诗歌,往往会在引起共鸣的同时,具有打捞记忆的功能。常常,我们在读他诗歌时,打捞出了我们沉积的记忆。譬如这首《我肩胛上的月色是从老家捎来的》:

异乡的河流与家乡的淮河、淝水一样

总是这样,心无旁骛地流着。

也曾留恋过尘俗的喧嚣,纠结,牵绊。

一想到羁旅在远方以远,

所谓的贪欲和杂念,一股脑

丟给岸上的风尘。

太阳即使远在天庭,也会有一条

紫外线花朵一样在你的浪花上绽放。

暮光来临了,别害怕孤独,

我肩胛上的月色是从老家捎来的,

和她的明眸一样深情款款。

将为你的浪迹

照亮远行的方向。

细细品读雪松老师的诗歌,能发现他乡愁诗歌的意义超出了地方性的概念。他的诗歌视角往往是有限的,具体的,窄小的,但经由这条细小的路径,所通达的却是一个开阔的内心世界。因为他选用的切口是小的,却是有根的。他不空洞抒情,而是扎根于细微的感受,从感受出发,扩展开来,他的细小和简单,便有了纵深感。他笔下那些有根的乡愁体验,能够把漂泊远方的我们带回故乡。他的诗歌里隐含着强烈的对故乡和生命的伤怀,照见的是一个忧郁的灵魂。

大量阅读雪松老师的诗歌,会发现,他的很多诗歌,似乎并不是在写“乡愁”,他写当下的日常,写漂泊途中的风景,而玄妙的是,无论他在书写与歌咏什么,这些诗歌的精神内核都是“乡愁”。漂泊半生的诗人,怀揣着他的乡愁,被疫情绊住了脚步,而把最后一口呼吸滞留在了异乡……

游子雪松是善良而又敏感的,他对自己的诗歌没那么自信却又对诗歌虔诚膜拜。他对人热情,却又偶尔多疑。因为在意,所以会有疑惑与怀疑。他以为自己一介草民不被人看重,他以为自己的诗歌不值得阅读,他错了,如今,诗歌界对他的诗歌及为人的肯定,他能听到该有多好……

如果人有在天之灵,希望他能看到,他曾携着他用生命书写的诗歌,点亮过时代的夜空!他是唯一一位感染新冠肺炎去世的中国诗人,他是一个半生漂泊的行吟诗人,他是怀揣乡愁取暖的游子……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有责任让这光亮映照更大的天地,我想,这是雪松老师书写乡愁诗歌的意义,也是诗人牧村成立乡愁诗歌研究会的深意。

最后,我想还是让我们读他的这首《墓志铭》吧。他走了四个月了,但我依旧保留着他的微信,翻开他的朋友圈,还能读到这首诗,即便不翻,我也能背诵:

来自老家确切的消息——

故乡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例新冠病毒

这让我释然,欣慰。千里之外的那片故土

是我一生都无法割舍的牵绊

这里是生养我的土地,现在

依然住着我的亲人、故旧和亲朋

瓦埠湖、古芍陂、长淮与淝水

骨头里浸润它们生生不息的方言和胎记

这首诗不长,不用公开浏览和发表

假如,在异乡我走不出这次春天的逃亡

当你打开朋友圈,就能读到这首我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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